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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天色渐晚,黑压压的乌云更是为黯淡的暮色平添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在黑川御馆的漩涡云在电闪雷鸣的映衬下,恰如其分地昭示着某种难以辨析的宿命。
&esp;&esp;守城的士卒此时就站在御馆的瞭望台上,他垫起脚,艰难地瞻望着芝白金高原下方的品川町。虽然磅礴大雨妨碍了视线,但是士卒还是能依稀地觑见黑川氏那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这支由黑川直人统御的军队正朝着烟雨迷蒙的铃之森进发。
&esp;&esp;品川作为黑川御馆的城下町,从芝白金高原顺势而下的黑川军自然也要途经此处。
&esp;&esp;沿途的居民都紧闭着家门,他们谨慎地透过门窗的缝隙注视着这支纠缠着杀意的军队。雨声并没能淹没部队急行军的脚步声,士卒们踩着泥泞的道路不紊不乱地向前奔袭。在常人看来,这群平日里被税金圈养着的战争工具,借着此番讨伐天狗的“善意”,方才得以宣示其存在的价值。但町民们也未必愿意接受那份黑川氏强加给他们的善意,毕竟这些平日里胡作非为的军队从未成为他们眼里的救星。
&esp;&esp;行进在队列最前方的永仓新八一直紧皱眉头,自从十九岁获得“神道无念流”免许皆传的认可后,为了精进剑术而踏上了修行诸国的武者之路。此番随黑川军讨伐铃之森天狗本就源于私心,之前雇佣自己的商队被天狗斩杀殆尽,唯独自己一人得以偷生。这对于一个年轻气盛的剑客而言便是最大的耻辱。遥想着短短数日前的经历,那些惨白而又绝望的瞬间还是令永仓出了一身冷汗。
&esp;&esp;“永仓队长!”一声惊呼将此时陷入回忆中的永仓拉回了现实。他略微倾过身子,顺着冲田总司的左手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esp;&esp;只见沿途的巷道里潜伏着许多町民装扮的人,他们四散在品川町的附近小心谨慎地监视着黑川军的一举一动。
&esp;&esp;“这些人形迹可疑,快去禀报黑川馆主!”永仓拉紧缰绳欲向黑川直人所处的中军急撤报信。不过正在旁侧的冲田总司一把将永仓的缰绳拉了回来,“别急躁,黑川馆主早已察觉此事。我是特地来提醒永仓队长的。”
&esp;&esp;“喝——”待稳住胯下那匹欲要跃起的战马后,永仓新八继续说道,“既然馆主已经知晓此事,怎么还没做出任何行动?”
&esp;&esp;“黑川馆主既然没有任何反应,那么我们也无须过于忧虑。”冲田径自行进到永仓的前面,他并没有回头。
&esp;&esp;永仓新八握紧了身侧的太刀,他感受到那片虎踞在上空的漩涡云所散发出的阵阵邪意。“冲田队长,敢问你相信这世上存在神明吗?”
&esp;&esp;“神明这种东西,也是必须存在的事物。”冲田这才转过身子,并且面带笑容地答道。
&esp;&esp;“你看,就像那些贼头鼠目的探子。他们冒着被擒杀的危险来刺探我方的情况,难道他们不相信这世上存有神明?”冲田扬起了马鞭,直指上空的不祥之兆继续说道,“人这种东西,可是很会依赖某些事物呀。我军此番敢去铃之森剿敌不正是源于永仓队长你那句‘天狗并非妖怪,只是凡人’嘛。”
&esp;&esp;“正如冲田队长所言,在下所仰赖的事物便是手中的这柄太刀。斩尽世间诛邪,推崇吾之大义便是在下心目中的神明。”永仓难得露出了一副笑脸。
&esp;&esp;“哈哈哈——永仓队长果然风趣,这番难为情的话也能当面说出来。”冲田将扬起的马鞭重重地拍向胯下的战马,“不过,我很中意永仓队长这般直率豪迈的性格。为了此战能够得胜而归,你我二人必须同心尽力!”
&esp;&esp;“嘿!嘿!呼——”黑川大军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声,甩开身后的品川,只见铃之森已映入眼帘。
&esp;&esp;正当黑川军逼近铃之森时,方才那些躲在品川巷道里形迹可疑的町民们也逐渐奔赴西海岸,品川的西海岸面向辽阔的大海,由于附近暗藏礁石,因此西海岸并没有形成大海港。此处仅存留着一个唤不上名的小渔村。
&esp;&esp;阴冷的雨天,绪子跪坐在一间不算宽敞的小和室里。这间屋子里的箱子像叠罗汉似地整齐的排布在绪子的四周,并且绪子面前也同样跪坐着一位老人,这位老人全身竟然散发着草药的味道。
&esp;&esp;听见田村大助的回答后,四下的侍从们都满心鼓舞。他们欢喜地相互拍打的肩膀,仿佛曾经远在天边的胜利俨然已近在眼前。
&esp;&esp;“不过,今夜我不会举兵登城。”田村大助以极为平静的声音将陷入喜悦的众人重新扯进了失望的深渊。
&esp;&esp;“你说什么!”一边的侍从立刻质问道,“田村大人,你方才刚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怎能如此”未待他把话说完,田村便打消了侍从们的疑惑。田村以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都给我听好了!我们的目标并不是黑川城。今夜,尔等随我举兵突袭铃之森。我要的东西只有一个——黑川直人的脑袋!”
&esp;&esp;“啊——我决不答应,我决不答应!”突然一声嘶哑的吼叫冲散了满屋的杀气,一个面容娇美、散发凌乱的妇人搅乱了本属于男人的议事。
&esp;&esp;“阿松,你疯了吗!”田村大助朝着从里屋冲出来的妻子厉声吼道。
&esp;&esp;阿松直扑在田村大助身上,她白皙的双手紧紧地将田村环抱住。“我是疯了,从答应跟随你的逃出那座城开始就已经彻底疯了。你说过,你只爱我!所以所以我恳请你,请你听从你所爱的女子的劝言:别再去碰触那把沾满鲜血的武士刀了!”
&esp;&esp;众人顿时陷入了哑然的境地,但稍一思虑后便开始纷纷嚷道:“这万万不可,即便是阿松夫人你,我们也绝不会低头妥协!”
&esp;&esp;“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家伙,如今冠冕堂皇地坐在这里做些偷鸡摸狗的恶事。如果真是武士的话,早该将自己的性命赌在当年的黑川城里!如今还在妄想重获权势的美梦,你们这帮家伙才是疯子!真正的疯子!”阿松怒目狰狞地怒喊着,她拼了命地挥动着双手,她不断地斥责着众人。直到一声清脆的掌掴声,一切才得以平静。
&esp;&esp;“啪——”田村大助的五个掌印重重地烙在了阿松惨白的脸庞上。不知是田村用力过猛的缘故亦或是这个女子本就体质柔弱,此时阿松紧捂面庞的手指缝隙里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
&esp;&esp;“你你竟然打我!”阿松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眼角断断续续地滚落下来,“呜呜你从未打过我,你从未打过我!呜不该是这样,你答应过我,你不再拿起那把刀!这一切全都错了!”
&esp;&esp;“给我闭嘴!”没有理会倒在一边黯然啜泣的阿松,田村大助猛得起身朝着陷入惊愕的众人大声吼道,“诸位随我前去品川举兵。事不宜迟,今夜立即出发!”
&esp;&esp;空无一人的屋子,一道山道照亮了阿松尖锐的眼神。一种从骨子里透漏出的嫌弃充溢在她的面庞,红色血印留下的伤痕久未消散。
&esp;&esp;“骗子!田村,你是个骗子!”
&esp;&esp;待雷声渐止,阿松孤独地蜷缩在那张破旧的榻榻米上开始恸哭。
&esp;&esp;然而,屋外还有另一个伤心彷徨的女子
&esp;&esp;绪子带着满腹的惶恐逃离了西海岸的小渔村。沿途的闪电躲在乌云里忽隐忽现,白色的光照亮黑黢的夜,瓢泼的暴雨席卷着海风撼动了绪子脚下的大地。一滴滴饱含遗恨的雨水以及泥泞不堪的小路,全部堵住了绪子眼前的逃路,贴在额头上的乱发、混在雨水里的眼泪、憩在唇角间的叹息,这俨然成了一幅极为悲怆的浮世绘。
&esp;&esp;最终她的小腿被路上的一块顽石割破,血从一道依稀可见的伤口里涌现出来,最终与黑暗趋同的鲜血也顺着雨水混入了泥浆。
&esp;&esp;倒在路旁的绪子任凭狂风大雨肆意吹打,此时的她正一心要忘却今夜的事情。停不下颤抖的身体已经脱离了掌控,绪子微弱地叹息声犹似一种惨白无力的反抗。那双纤细的手伸向闪电密布的夜空,莫名的悲哀从伸直的五指间贯入了她原本平乏的生活。
&esp;&esp;仿佛是从天而落的雨滴汇聚成江河,悲伤也会积聚成绝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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