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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请问当家的,适才提及两位总长大人,先前咱们在山顶上写的那封信,就是送到这两位大人手中么?”
&esp;&esp;“嗯。”也许是没有必要,也许是多少有了自己人意识,四当家并未隐瞒,直接承认了。
&esp;&esp;“两位总长大人既然将洋人安危置于首位,又怎会叫当家的送信时受了伤?”安裕容声音压得极轻,低头凑到对方耳边说话,他确信连背上背着的明弟也听不见。
&esp;&esp;四当家跨出一步,猛然与他拉开距离,回头瞪一眼,目光中充满警告。
&esp;&esp;“当家的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在山顶给洋老头瞧病的韦伯先生,是个外科大夫。西医在外科方面,确乎先进。当家的若不介意,待这一趟回去,不妨叫他瞧瞧。”
&esp;&esp;见前边人没反应,安裕容不死心,接着道:“洋人们原本就愿意相信你,这一趟回去,定然越发友善,不必担心他对你不利。我看当家的这些日子一直用左手,请他瞧一瞧,总没有坏处。”
&esp;&esp;安裕容这番话,虽说秉承着始终如一的套近乎原则,然确确实实发自肺腑,真心实意。因不欲传之二耳,故声音放得相当低柔,原本十分真切,更添许多关怀。
&esp;&esp;果然,对方收回了警告的目光,只答一句:“无妨,快好了。”
&esp;&esp;艾德丽小姐见他俩只顾聊天,撇下自己不管,娇嗔道:“伊恩!”
&esp;&esp;安裕容只得抬起头,继续哄骗驴背上的洋小姐。
&esp;&esp;流水好成交
&esp;&esp;又过了一日,地势愈来愈平坦,安裕容猜测应是到了仙台山外围山脚下。
&esp;&esp;他自认渐渐摸出与四当家聊天的诀窍,也不管人家回答多少,坚持不耻下问,一副理所当然自家兄弟模样。
&esp;&esp;眼见重叠高耸的山峦渐渐在身后成为背景,安裕容试着问:“当家的,咱们是直接将人送到奚邑城门口,还是城外别的地方?司令不是说还有许多粮饷要运上山去?届时如何交换可有约定?万一对方反悔,扣下粮饷,甚至连同咱们这么些弟兄一起扣押到城里去,可如何是好?”
&esp;&esp;四当家斜瞟他一眼:“你既如此害怕,又何必非要跟来。”
&esp;&esp;安裕容打个哈哈:“当家的这话可说差了,我不过是思虑周全,以防万一罢了。”
&esp;&esp;四当家淡淡道:“你倒是比师爷还爱操心。”
&esp;&esp;安裕容依据曹队长的表现,一直猜测四当家与师爷之间有嫌隙,可也并无十足把握。听他这般说,遂试探道:“下山前未能亲见师爷一面,不知可否交待了什么锦囊妙计?”
&esp;&esp;“你这么关心,不如见了面自己去问。”
&esp;&esp;“四当家的意思,咱们很快能见到师爷了?”
&esp;&esp;“你盼着能见到,自然见得到。”
&esp;&esp;安裕容听他话还算正常,语气却一句比一句冷,以为是自己猜中了四当家与师爷的关系。过得一会儿方感觉气氛不对,这股子冷意分明冲着自己来的。先前四当家再如何嫌弃自己话多,也不是这般反应,更别提前日替他背孩子,关心他伤情时候,更全然不是如此。
&esp;&esp;琢磨片刻,也不知究竟原因何在,索性放弃,默默行路。
&esp;&esp;次日,安裕容果然见到了师爷。
&esp;&esp;十名人质圈在一处山坳,安裕容跟随四当家拐了好几个弯,才见到被许多匪兵拱卫着的师爷。另有一个胡子拉碴的魁梧大汉,匪兵们呼之曰二当家。安裕容心下暗忖,既有二当家四当家,想来还有三当家五当家,只不知身在何处。偷眼窥看,推断此处应属对敌前沿主要阵地。那二当家大概一直带着队伍驻守在此,监视敌方,准确地说,即包围仙台山的张定斋队伍动静。
&esp;&esp;师爷见到安裕容,喜出望外。拍肩抚背,称兄道弟,最后道:“安兄弟,这一回与祁大帅派来的总长大人,还有领事馆的洋大人打交道,主要就靠兄弟你了。兄弟千万记着,有几桩要紧之事,须得用心着意,仔细对待。第一桩,粮食物资里头有许多洋货,劳烦兄弟仔细检视,可别夹带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上山。第二桩,送回去的人,不论洋人夏人,该怎么说话,须得好好交代交代。他们瞎说不要紧,可别害了还留在山上的客人。第三桩,咱们司令的意思,我这里给你分说分说。见了对方主事之人,你好替司令再提醒提醒。特别是提醒两位总长大人,可别忘了山上还有人等着他们下一步的诚意。”
&esp;&esp;约摸是觉着时机已到,大事可期,而安裕容主动请缨的表现亦令人满意,师爷不再隐瞒,将此番绑架劫持的交换条件透露出来。
&esp;&esp;原来劫车案发之后,因各方势力矛盾重重,难以协调一致,导致营救进程陷入僵局。傅中宵与曹永茂迟迟等不到回复,遂有要求人质写信一事。这封原稿出自约翰逊之手的洋文求救信,文情并茂,翔实可信,末尾二十来个字体各异的西文签名及猩红的手指印,触目惊心,对推动营救起到了极好的催化作用。两位总长代表祁大统帅初步同意了匪方条件,由洋人的红十字救助会出面,先筹集一批粮饷物资送上山,以解燃眉之急。与此相应,则要求匪方立即释放洋人质中的老幼妇孺,以表诚意。至于承认独立军编制,提供三年粮饷,划分地盘及铁路归属权几项细节,等待下一步正式谈判再行商定。
&esp;&esp;安裕容听完师爷一席话,半晌没能出声。玉壶顶上首次蒙师爷招揽,话说得含糊,他并不知对方真正意图。此刻才明白,这帮山匪竟是欲图划地为王,自成一国,想要摇身一变做诸侯——果然胸怀大志。
&esp;&esp;师爷踌躇满志道:“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兄弟你就是当之无愧的首功!”说完这句,脸色倏忽一变,“若因为兄弟不肯尽心,导致事情出了岔子,兄弟自己丢了性命事小,玉壶顶上那么些条无辜人命,阎王那里恐怕都要计数的哪……”
&esp;&esp;安裕容心说,阎王爷计数难道不是先记在阁下头上么,口中诺诺应下。
&esp;&esp;见完师爷,安裕容仍然被带回人质当中,就地驻扎。偷空悄悄问四当家:“这般要紧的交易,师爷不跟着去么?就这么信得过我?”
&esp;&esp;四当家斜瞟他一眼:“信得过你还不好?”轻哼一声,“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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