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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徵是燕子恪的好友,他的家里发生变故,燕子恪将他家里仅存的后代——他二哥的子嗣接走照顾,这原也在情在理,可那也不至于要将他二哥的妻子认作自己的妾室接入燕府去啊……那时燕子恪已有妻有子,这么接回去,不怕妻子心里不痛快?而事实上燕大太太似乎当真把杨姨娘当做了燕子恪的妾——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步家遭了什么难?”燕九少爷逐一细问。李嬷嬷哭着摇头:“奴婢不知……原本一切都还好好的……那日早上起来府中还一片和乐,及至中午,突然便有一队官兵闯了进来,见人便杀……老人,孩子,甚至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四少奶奶……全都……全都惨死了……呜呜呜呜……步府上下……二百余口人……全都——全都——呜呜呜呜……”二百余口,逢人便杀,这是灭门之灾,如此惨烈和残忍。执行这场杀戮的人是官兵,此事要么出自当地官府,要么是朝廷直接授意,什么样的罪过要株杀满门?就连燕子恪也无法阻止吗?……也是,那个时候当今圣上还未即位,燕子恪也不是御前宠臣,只怕有心无力,这便解释了为何他要把杨姨娘认作妾室接进燕府——如果灭门之令来自朝廷,那么步家唯二存活下来的两个孩子再在外面生存就实在太过危险了,当时最安全的地方大概也就是燕府了,而若要凭白接进燕府去,人多口杂又难免泄漏风声,认作妾室和妾生子,这才好理直气壮地放在身边保护和照顾起来。可家里突然多出个姨娘和两个庶出孩子,燕家的一干人难道就不奇怪?“大伯用了什么借口把杨姨娘带回燕府的?”“大老爷彼时在地方上做官,因距京中遥远,接连几年未曾回去,步家出事那年,大老爷正好被调回京,便带着杨姨娘和两个孩子回了燕府,只和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说杨姨娘是任上的上峰赏的,推辞不得,只得收了房,老太太当时还埋怨大老爷,说有了庶子也不往家中写信知会一声,大老爷只道‘总归是要带回家来,见到了便知道了,写不写信有什么所谓’……府中下人私下便道是大老爷在外头收了人,不好意思给大太太知晓,是以才瞒着不说,此事便这么着混过去了……”这话倒像是燕子恪能说得出来的,众人都知他性子古怪,反而正好能将这件事掩饰得滴水不漏。流徵——杨姨娘——步家遗孤——燕子恪的妾室和庶子,这条线似乎以捋得很清楚了,可这仍旧不能解释,为什么杨姨娘要将天石摆件放到燕七的房里——难道她当真只是出于好意,实则并不知晓天石的毒性?那摆件曾是寿王私制玉玺的一部分,怎么就会落在杨姨娘的手里?“步家和寿王是何关系?”燕九少爷直盯向李嬷嬷。听到“寿王”二字,李嬷嬷浑身突地颤抖得像是发作了羊癫疯一般,歇斯底里地在地上挣扎了起来:“——不能——不能提这个名字——不能说!——不能说!会死的——会死的!”“别逼得太紧。”燕七对燕九少爷道,起身大步走出门去,很快叫了萧宸进来,在已经抓狂的李嬷嬷身上点了一指,李嬷嬷便咚地一声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燕九少爷坐在原处沉着一张脸,半晌抬起眼来看向萧宸:“你可曾听说过步家?”“不曾。”萧宸想了想方道。“步星河这个名字呢?”燕九少爷不肯死心。“……不曾。”“流徵呢?”“……不曾。”“把她点醒。”燕九少爷指了指地上的李嬷嬷。“别逼得太紧,”燕七再次提醒弟弟,“她情绪不稳,小心欲速则不达。”“夜长梦多。”燕九少爷慢声道,而后示意萧宸动手。李嬷嬷幽幽醒转,花了好半晌时间才渐渐想起晕倒前的事来,不由浑身又开始惊颤,拼命地又是摇头又是给燕九少爷嗑头:“九少爷——九少爷——求您——求求您——不要再问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九少爷——”“听好,步家与寿王的关系,我暂可不问,而你现在务须回答我:我和家姐,是否是燕家人?”燕九少爷盯着李嬷嬷一字一字地慢慢吐出来。萧宸微讶地看了看燕九少爷后又看向身旁的燕七。李嬷嬷只管死命地磕头:“求求您——求求您啊九少爷——不要再……”“说!”燕九少爷突然一声厉喝,非但把李嬷嬷吓得登时住口,连燕七都被唬了一跳,这孩子从小到大几时这么大声说过话?而李嬷嬷似乎当真被吓住了,怔怔地就口便道:“是……是燕家……的孩子……”燕九少爷一双黑眸死死地盯在李嬷嬷的脸上,没人发现他此时甚至连身子都已经抬离了椅面,几乎就要大步下去冲到李嬷嬷的面前,“你可能确定?”这句问话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确定……确定……”李嬷嬷虚脱地瘫在地上,“大老爷……因见奴婢是步家人……大发恻隐之心,将奴婢也留了下来……因奴婢在步府时做的便是乳娘,大老爷便让人将奴婢送去二老爷的任上,那时九少爷才出生不久,身子骨极是单薄,听说好几次险些……大老爷见奴婢有些经验,原是想让奴婢过去伺候九少爷,奴婢到了二老爷任上后才知二太太已经给九少爷又配了几名颇有经验的乳母和养娘,一时不缺人手,奴婢便被分去了七小姐房里……七小姐三岁上时因着奴婢和其他几名下人的疏失,险些溺水而……大老爷仁心,没有罪责奴婢,只是让奴婢到了这庄子上过活……”燕九少爷眉头慢慢蹙了起来,盯了李嬷嬷良久,才又道:“你可曾听说过萧天航萧大人?”李嬷嬷茫然地摇头。“那么,现在可能告诉我,步家与寿王,究竟是何关系?”燕九少爷慢声问着。李嬷嬷好像已是用尽了精神和力气,这会子再听见这问题,已不再如方才般激动,而只是一脸认了命的惨白,嘴唇翕合了半天,虚弱地挤出一句话:“步家……是寿王的……舅家……”燕九少爷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开了一些:寿王的舅家,这就难怪了——寿王谋逆,这是不能更大的大罪了,若换了旁人可是要诛九族的罪名,然而寿王是皇子,皇上总不能自己诛自己,于是与寿王相关的其他亲友便难逃一死,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他寿王府中的一干人,以及他舅家这一门——说步家没在逆乱中为寿王出力?鬼才相信。寿王谋逆这件事,早被当今皇上下令,无论臣子还是百姓,任何人不得再提,否则就地论斩——毕竟是皇家的丑闻,九五至尊哪能容忍升斗小民议论他的家事——何况若非如此,他也登不上大宝,这便让此事显得更加敏感和不能触碰了。难怪李嬷嬷说死也不敢提起寿王之事,更不敢透露步家与寿王的牵连,倘若此事走漏风声,连燕子恪恐怕都难逃一死——他可是窝藏了乱党余孽啊!话说至此,燕九少爷似乎已问无可问,然而心头却总觉得还有一个疙瘩没有解开,抬眼看了看萧宸,想起萧天航对他说过的话,只是这个谜却无法从李嬷嬷这里找到答案,照李嬷嬷所言,她被燕子恪送去燕子忱处时,他都已经出生了,那么他姐洗三那天的情形她李嬷嬷自然不会知道。一番问话,像是一场暴风骤雨,李嬷嬷被燕九少爷放回自己住处的时候,汗已经将衣服都溻湿了。有气无力地坐到床头,发了好长一阵子的呆,这才慢慢起身去洗漱架子上洗脸,而后重新梳了头,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灶房。折腾到现在,自家的午饭还没有来得及做,丈夫中午不回来吃,只做自己的便成。李嬷嬷拨了拨灶膛里的炉灰,填了大把的柴禾进去,不一时火势便旺了起来,拽过把小凳坐在灶前,一只手扯起风箱,风一吹,有灶灰夹着什么从灶膛口喷了出来,正沾到脸上,李嬷嬷伸手拈下看了看,见是昨晚没烧干净的信纸残屑,探手把残屑重新扔进灶里,看着上面那几笔潇洒疏朗的瘦金字慢慢地在眼前烧化成灰。……“所以可以到此为止了吧?”燕七问她的妖怪弟弟,这孩子太早熟了,成精了都,也不知他俩谁才更像活了两世的。“萧大人见过你胸口的朱砂痣又怎么解释?”成精的孩子看着她问。“我爹怎么会见过你胸口?”萧宸也看着她。“你别误会啊,”燕七连忙先和他道,“萧伯伯说他参加过我的洗三礼,那个时候看见的……话说,你们一家当真一直都在南边吗?萧伯伯有没有去过北边?”“自我有记忆时起……没有。”萧宸道。“喏,你看,事情就怪在这里了,”燕七摊摊手,“家父有我时正在北边任上,而令尊却在南边,你说令尊是怎么参加我的洗三礼的?”“我写信问他。”耿直boy说着就要去找纸笔。“我已问过他了,”燕九少爷慢吞吞地插话过来,“他不肯细说,你问也是没用。”“那你那天都跟萧大人聊什么了?”燕七就问他。“哪天?”燕九少爷懒懒地歪在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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