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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涂弥谋反再加上隋氏吸毒,这让他有些受打击,前两日听说有同窗去了河西,也想着溜了去找涂弥,然后被赤霄给挡回来了。”燕七道。“前两日的中午,”燕九少爷慢慢地道,“我看到三哥与四哥在书院中闲谈。”“嗯?有什么不对吗?”燕七看着他,哥儿俩闲聊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三哥九月便要下场应试,平日但凡有闲暇时间都用来看书了。”燕九少爷道。“兴许他是看书看得累了,偶尔放松一下,何况中午刚吃过饭就看书,效果不见得好,这个我有经验。”燕七道。“你的经验难道不应该是任何时候看书的效果都不会好么?”燕九少爷瞟她一眼。“别瞎说大实话。所以你觉得三哥和四哥在一起聊天有什么不对?”燕七问他。“我听说,大哥在两三年前,就曾想离家出走。”燕九少爷道。“啊,对,你是怎么知道的?”燕七问。“大哥的书童折桂与丹青是同村。”燕九少爷意味深长地半垂了眸子,眼角轻轻挑过来,“据说,在那次之前,三哥也常与大哥在书院中闲谈。”“你会不会太敏感了?”燕七看着他。“我并没有忘记那块天石来自何处。”燕九少爷抬眸,目光微凉,“我也不相信,那般通透聪明、善察人心的三哥,会对此事,毫不知晓。”羞辱仅用一箭。燕七对燕三少爷这个人并不算太了解,平时他的行事很低调,甚至不如燕六姑娘显眼,燕七姐弟俩以前就已经足够低调了,燕三少爷比起来他们来却更是有过之无不及。燕三少爷给燕七的印象就是沉稳,内敛,善于观察,一个成日不声不响的人,却对家里每一位成员的喜好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说他淡泊无争,的确不大像,他十分地有心计,但这并不能算是什么错处,一个庶子想要在这样的大家庭里更好的生存下去,没有点城府怕是早被踩到尘埃里去了,目前也尚无明显的迹象表明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然而燕九少爷却说,在春猎的时候,燕三少爷曾十分隐晦地劝——或者说是怂恿他去与燕子忱滴血辨亲。“如果将之往卑鄙些的层面上去想,”燕九少爷凉凉地看着燕七,“这个人,似乎总在‘顺势而为’地鼓动着家中人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去。”“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投人所好、想人所想呢?”燕七道,“忠言逆耳这种事,不适用于一个庶子,或许这只是他用以自保和立足的方式。”“这么说也不无可能。”燕九少爷慢慢伸手,从小十一的小手里拈走一颗榛子瓤,优雅地放进自己的嘴里,“但我总不免会假设,假设三哥……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呢?”小十一看看自己的手心,张开嘴抬起头来,怔怔地望向他哥。“就算他知道,又有什么理由来鼓动燕家人去做危险的事?难道不应该对大伯感恩么?”燕七道。“你在脖子上架个头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高一点么?”她弟毫不留情地鄙视她道。“求被虐智商。”燕七掩着心口。“杨姨娘母子是步家人,步家是寿王的外家,寿王有谋逆之嫌,今皇踩着寿王上位,大伯有从龙之功,是坚定的保皇党。”燕九少爷的语速难得地快。“你是说,如果三哥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能会对大伯有所迁怒?”燕七看着他。“未尝不会。”燕九少爷淡淡道。“大伯养了他们母子十几年。”燕七道。“人总是不肯知足的。”燕九少爷微讽地笑笑,“做王爷的外家,甚至有可能是皇上的外家,总比做个臣子的庶出儿子要好得多,你不要忘了,他们可是直接在隋氏的手底下讨生活讨了十几年的,怨气不会少。”“也许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燕七道,“我想不出究竟有多大的怨气连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情都可以抵得过。”“世人若都肯宽容讲理,这世上就没有恩怨纷争了。”燕九少爷道。“然而这些都不过是推测,”燕七看着他,“不要轻易就定下结论,容易伤人。”“用你说?”燕九少爷抬手,在燕七的脑瓜子上拍了拍。开学后的第一场综武被取消了,原因是宫中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妃薨了,据说当年对皇上也不错,因而民间暂禁一切娱乐和竞技项目。事实上娱乐项目也扫除不了六月以来国民心中的阴霾,涂家谋反这件事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书院外面的布告栏前每天都围着大批的学生,书院宣传部门的人会将最新的邸报和战报用大字抄写了张贴在上面。元昶也是最为关注这些消息的人之一,每天进门前都要在布告栏前站上一会儿,燕七总能看见他,以及武珽,萧宸,燕四少爷,甚至没什么精神的孔回桥。直到这日,燕七在马上远远就看见布告栏前一片扰攘,围在那里的学生们个个脸上不是惊骇就是激愤,下了马凑过去,问立在那里眉头微蹙的武珽:“什么事?”“柳参将,战败了。”武珽沉声道。柳参将,那个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三品参将之位的才俊,文武双全,有勇有谋,那是实打实的本事,前些日子领旨带军前往河西平叛,不成想……竟然也败了。“听说叛军配备的兵器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旁边一个男学生搭话道,“有一种会射出弹子的铁管,简直就是骑兵的克星,就算手里拿着盾,也只能护得了人护不了马,且那东西射程还远,隔着千八百步就能射人,双方照面,我方还未进射程,对方的弹子就已经扫了过来,骑兵的马没过片刻便全都被打伤打残,根本无法再骑。”“那东西真是吓人,”又一名男生凑过来道,“就算是咱们的重弩,射距也不过才四百步,且重弩还不易携带,要开弩需要好几个人一起用力,可那东西听说轻便得很,跟拎一柄厚背大刀差不了多少,射得又远,还能连珠射,千步之外进行射击,我方兵马根本无法压上前去!”“不用骑兵用步兵不行吗?”有人问,“用大些的盾牌挡着,难不成那东西连盾牌都能射得穿?”“叛军有投石机啊!你想,兵们人人举着又大又厚又重的盾牌,躲起天上飞下来的石头还能利索吗?!而且可恶的是叛军还会抛掷烟火球,先把烟球扔进我军的阵中,待烟雾迷散开来,再用抛石机抛石头,我军视线受阻,根本躲无可躲!”“你们先别说这些——且告诉我柳参将怎样了!他是我表弟的族亲!”“不知道啊,战报上没说……”“战败的消息也是今早才刚传回来的,若要知道更详细些的东西,怕是还要再等上一等。”武珽无心再听,转身走出人丛,燕七也跟了出来,两人站到大门边说话。“柳参将被涂弥一箭射穿了喉咙。”武珽沉冷着面孔从牙缝里低声磨出这几个字。燕七沉默,虽然与柳参将没什么往来,但那个人却能很轻易地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年轻英武,有着军人特有的健气刚硬,却也不失敏锐与沉稳。他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甚至很多有资历的将领也难掖其锋,燕子忱亦不止一次地私下里夸赞过他,说他前途远大不可限量。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未来栋梁,死于了一箭穿喉。一箭穿喉,这很涂弥。就是这么的冷酷利索,让他的对手显得如此渺小脆弱,你以为他这么做是为了速战速决么?不,不是。他只是为了羞辱他的对手,他只是要让对方在临死前知道,他想杀死他,就像碾碎一只蚂蚁一般轻易,他要让他的对手带着再也无法抹去的屈辱下黄泉,让他的对手哪怕是做了鬼都忘不了这感觉。这就是全部了吗?不,还不是。他不仅仅要让他的对手带着屈辱下黄泉,他还要让对方留上一份屈辱在这世上,他要让对方的亲人、朋友、奉之为神明的下属全都看到并知道——他就是这样一箭杀死了他们所心疼的在乎的尊敬的人,他让这个人,死得像只蚂蚁。“如今大摩国听闻我朝起了内乱,也有了蠢蠢欲动之心,”武珽冷眼望向远处,“我爹昨日来信,说大摩国在边境线上的兵力正在加大,不日恐将有一场恶战,如今我朝竟有了腹背受敌之虞。”“听你这么一说,忽然我们好像陷入了风雨飘摇。”燕七道。“物极必反,太平得太久就要生出事端。”武珽冷声道。两人这厢说着话,却见元昶也从人堆里退了出去,向着这厢过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先和武珽道:“我这一阵子不会到书院来上课了,不过综武赛我会照样参加,给我留位置。”不待武珽答话,又和燕七道:“中午照旧,我还会来。”说罢便迈步进了书院。武珽从他的背影收回视线,看了眼燕七:“他大概是所有人里最难熬的。”“是啊,涂弥和每一个行动都像是划在他心头的刀子。”燕七道。“不难理解。”武珽道。这就好比武长刀或是武琰忽然举旗造反,武珽想,那时候的他不一定比元昶的心情好到哪里去。中午的时候,元昶果然还等在凤凰木下:“我已办了半休学,平时就用来练箭了,中午过来教你练内功,你再顺便指点指点我箭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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