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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正是宋承予宋先生。”
&esp;&esp;宋承予,首任临时大总统,有共和缔造者之誉,革命党人真正至高无上的领袖。为了给祁保善造势让路,南北统一后主动退避,为华夏出国搞外交拉赞助,一年多没回来。
&esp;&esp;“只有宋先生归来,才可能掌控全局。当年他为顾全大局,和平统一,急流勇退。如今看来,祁保善此人,太过诡谲善变,心狠手辣,毫无信义。南北和谈,不啻与虎谋皮。事已至此,以和平手段谋和平,此路已绝。北伐是一定要进行的,然而激进不行,妥协更不行。稍有不慎,就是满盘崩塌局面。目前几位党魁,除了唐世虞,都是革命至上者,热血冲顶,唯恐天下不乱——祁保善正磨刀霍霍,只愁没有好借口动用武力呢。既然我还在,又怎能如了他们的意?”
&esp;&esp;明知不可勉强,尚古之也不甘就此放下笼络之心。他是胸有丘壑之人,不肯落了下乘,索性借此机会,将自己心中谋划娓娓道来,以期引起对方共鸣,得到支持。安裕容对他尊敬佩服,虽然并不打算加入革命党,却愿意暂且放下心头忧虑,用心听他说这些。二人言语投机,不觉谈了半日。
&esp;&esp;颜幼卿回到洞中,已是下午。天亮后山中突然闷热非常,他紧赶慢赶,仍被正午一阵暴雨浇了个里外湿透。接连许多天响晴,这场雨来势汹汹。雷打得最凶的时候,不得不找地方躲了一会儿,越发耽误功夫。好在这样天气,哪怕追踪者是不世出的高手,也没法寻得蛛丝马迹。颜幼卿反倒愈发放心,只是带着一身淋漓水渍出现时,心急火燎的安裕容冲上来便抱住他,顾不得沾湿了自己,几步跨到灶台边,将人扣在怀里,飞快地往下剥他身上湿透的衣裳。
&esp;&esp;“我自己来……”
&esp;&esp;“别乱动。”安裕容摁住他,“你身上有伤,我给你抹药。”
&esp;&esp;颜幼卿诧异:“我没受伤。”
&esp;&esp;安裕容抓着他手腕举到眼前:“你自己看。”
&esp;&esp;原来他在山林间潜伏整日,被蚊虫之类叮咬了许多红包。加之来回赶得急,穿过杂木丛时,身上难免留下荆条棘刺的印痕。这些痕迹被雨水泡过,颜色变作粉红惨白,且肿胀起来,看上去颇有些吓人。
&esp;&esp;“这不算什么……”
&esp;&esp;“不算什么?就是这些细小伤口,被雨水浸泡,最容易感染细菌,引发高烧,酿成大祸。”安裕容语气又急又凶,手下动作毫不迟疑,连同长裤鞋袜一起扒了个干净。
&esp;&esp;“裕容说的是,小伤口更不能轻忽。”尚古之翻找出外伤药膏和毛巾送过来。
&esp;&esp;颜幼卿似乎这时方意识到还有是厉害,却没这个做手工的天分,一张纸快揉烂了还不成形,反而是颜幼卿有样学样,试了几个之后,折得比安裕容还快。
&esp;&esp;尚古之拈起元宝一只只放进灶坑里。青烟袅袅,念念有词。
&esp;&esp;安裕容听他念得有苏云廊名字,忍不住道:“云廊先生未必就……”
&esp;&esp;尚古之摇摇头不说话,神色间分明是认定了京师被抓之人已成新死的英灵。
&esp;&esp;安裕容帮忙给苏云廊传过两回消息,然并未照面。顺便也烧了几只元宝,剩下的却是在心中默念母亲与皇伯父诸人。见颜幼卿低头只顾折纸钱,握住他的手,将刚刚完工的那只元宝投入火里:“我来折,你给先兄先父,颜氏族人多烧点。”毕竟下一回有机会重回故地,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esp;&esp;线香白烛燃尽,纸钱元宝烧光,尚古之便躺下睡了。他写了一天稿子,又伤神祭了一回同志,很快睡熟睡沉。安裕容和颜幼卿下午歇够了,精神正好。可惜此情此境,既没心情,也无条件,实在做不了什么。两人铺了张皮子在屁股底下,彼此依偎,时而低低说两句话,心中均觉和煦安乐,别无他求。安裕容还记得今日是七夕,念起淮海居士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esp;&esp;颜幼卿抿嘴笑了一下:“雨天呢,没有。”
&esp;&esp;安裕容也笑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这个总是有的。”说着便转头去亲身边人,“金风玉露一相逢,这个倒是不够好。我喜欢既要长长久久,又要朝朝暮暮,你说是不是?”
&esp;&esp;不等颜幼卿回答,便身体力行何为朝朝暮暮起来。他亲得极为克制温柔,轻悄细微的碰触里贯穿了绵长而坚韧的情意。颜幼卿显然毫无疑议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因此尽管身后还睡着一位长者,却把身体靠得更近了些。
&esp;&esp;两人这般坐了不知多久,终于预备熄火睡觉,颜幼卿忽地“咦”了一下:“好像有水声。难道是雨水流进来了?”
&esp;&esp;山洞口在石梁上方,且地势外低内高,雨水是绝无可能灌进来的。安裕容耳力没他好,这时也凝神细听,果然有轻微的流水响声。
&esp;&esp;“是上边什么地方漏进来的?”
&esp;&esp;颜幼卿循声细察,又伸手在洞壁上摸索,终于发现端倪。抬头看去,侧面接近洞顶处的岩石豁口,乃天然形成的透气孔,一道细细水流正从豁口处沁入洞内,顺着洞壁流下来,在地面形成一个小积水坑。
&esp;&esp;安裕容取了油灯过来:“应当是今日雨势大,浸透石缝流进来的。正好不用出去打水了。”
&esp;&esp;颜幼卿抬头瞅一阵:“我上去看看。”
&esp;&esp;那豁口位置离地不过丈余,洞壁光滑无落脚处,安裕容让颜幼卿踩在自己肩上,又递给他油灯,便足以探头过去细看。谁知他许久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还使劲伸手掏摸起来。安裕容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肯喊累。等颜幼卿跳下地,两边肩膀都要散架了。
&esp;&esp;“怎么看这许久?”
&esp;&esp;颜幼卿不支声,冲他张开手掌,手心里托着两块黑乎乎的东西。
&esp;&esp;“这是什么?”
&esp;&esp;颜幼卿掌心一翻,露出两块东西擦净的底部,灯光下粲然夺目,俨然是两块金锭。
&esp;&esp;白刃见恩仇
&esp;&esp;自七月初七至七月初十,山中大雨足足下了三天。
&esp;&esp;“民间传说,中元节后下雨,天水沐浴,清洗人间邪秽,乃是吉兆。节前节中下雨,雨水阴湿,凝结鬼身,聚集冤戾之气,却是十分不祥。”尚古之一面喝汤,一面慢条斯理道来。
&esp;&esp;外间风吹雨打,洞内安然舒适,对比出一片桃源秘境。
&esp;&esp;安裕容笑道:“我等有颜氏列祖列宗庇佑,什么冤戾之气也不怕。倒是身在玉壶顶上的军爷们,不知道下山了没有。这等阴风鬼雨天气,不小心被冤魂厉鬼缠上,可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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