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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第2页）

&esp;&esp;“这条路是对的么？”

&esp;&esp;“还有几日呢？”

&esp;&esp;“大概半月左右。”李渭见她神色惴惴不安，始终无法安定，“要快点赶路么？”

&esp;&esp;她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不用了，我们慢些走也好。”

&esp;&esp;他甚至都无法安抚她的情绪：“春天，别紧张，镇定些。”

&esp;&esp;春天的手抓在衣袍上，又放开，又抓紧，将自己的衣裳揉的皱巴巴的：“如果找不到爹爹怎么办，好些年过去了，谁会知道是哪片土地，如果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如果河水涨水、野火吞噬什么都没有了呢如果我们走错了路如果当年的战场根本就不在那儿”

&esp;&esp;她的手冰凉又颤抖。

&esp;&esp;那些亡魂，究竟埋骨在哪一片青青草地之下。

&esp;&esp;不等李渭回答，她想了又想，给自己鼓把劲：应该还在的吧，肯定不会弄错的，如果我们去，纵使尸骨不见，也有抛洒过热血的黄土可以缅怀。

&esp;&esp;她怔怔坐下，毫无意识的拔着地上的绿草，半晌李渭看见她捂着脸，肩头起伏，不由得叹一口气，轻拍她瘦弱的背。

&esp;&esp;她扭扭肩膀，甩开他的安慰。

&esp;&esp;别扭又倔强的小女儿。

&esp;&esp;李渭柔声安抚她：“肯定能找到的。当年小春都尉出甘露川西行八百里，入绿驼山谷，驱行至曳咥河，遇沙钵罗增部，兵溃于河东，边境战事吃紧，各关隘频频和突厥交锋，没有人前去打扫战场，那附近也没有人烟，偶尔有牧民路过，我们此去，应当还能捡到当时的兵甲箭矢。”

&esp;&esp;如果尸骨没有被野兽拖食，任凭风吹雨打，大雪掩埋的话，应该能寻到很多具森然白骨。

&esp;&esp;她默默抽泣了一会，擦擦泪水坐直身躯，问他：“律典有云：士卒从军死者，收阵亡遗骸，归其县家，官中给绢送钱，抚养遗孤，免徭役。为什么军里不肯去收敛骨殖，将领们岂能视律法而不顾？”

&esp;&esp;“律典是律典，实际做起来如何容易。战事频起，每每一战伤亡甚多，往往不计其数，清扫战场时，军里会先将有品秩的将士遗骸收葬，扶棺送回，至于普通兵卒，如果军中有好友同乡，可以收骨灰托人带回乡安葬，余者籍籍无名之人，为防瘟疫，就地或埋或烧。若是阵亡在敌方阵营，仁慈些的将领会遣使去敌营收遗骸，但大多数都是随他而去。”

&esp;&esp;“至于朝廷的抚恤和赏赐，一层层盘剥下来，实际能到亡者家中的，寥寥无几，尚不够孤儿寡母度日。甚至有些将领怕部下死伤过多影响军功，往往瞒报伤亡人数，在文牒上作假。”

&esp;&esp;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esp;&esp;“如果不打仗多好啊。”她自言自语，“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家破人亡，没有骨肉分离，百姓安居乐业，异邦互通有无，这样多好啊。”

&esp;&esp;“不打仗，阿爹就不会死。”她轻声道，“一切都会不一样。”

&esp;&esp;她永远在悔恨，如果那年的花朝节她不贪嘴，如果娘亲没有遇见韦少宗，如果爹爹没有战死，一切都会不一样。

&esp;&esp;除了怨恨自己之外，她也怨恨合谋害死爹爹的韦少宗和叶良，怨恨将爹爹围杀的突厥人，但最该恨的，应该是这仿佛永无停歇的战事。

&esp;&esp;“只要有国家在，战事就永远不会停歇。”李渭道，“内讧，外患，上位者为了权利和财富，居下者为了温饱和活命，都要拿拳头和热血去博取。就算近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廷也一直在打仗，和百越、云滇、吐蕃、回纥、突厥、新罗，每年大大小小数百场的战事，又何曾停歇过。”

&esp;&esp;“朝廷每年都在征兵，军营那么艰苦，伤亡那么多，为什么大家还要从军呢。”

&esp;&esp;“对平民庶门而言，想要功名利禄，大抵文武两道。要么寒窗苦读，走科举仕途之路，要么从戎杀敌，以热血谋前途。”李渭从容道，“供养一个学子，要费举家财力心力，从军可以免赋，还管温饱，只要有胆量、不怕死就行。”

&esp;&esp;她问他：“李渭，你也是为了家人，才入墨离军的么？”

&esp;&esp;火光照耀在他面庞上，添了几许柔和：“算是吧。我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有几分莽撞，那时候喜欢倚马仗剑，喜欢斗鸡走狗，也喜欢结交好友，那时候已经厌倦了商队的生活，原想去各处闯荡一番，后来回家成婚———云姐比我大了三岁，早到了婚嫁的年龄，老爹只有这一个女儿，想托付给我照顾，她身体弱，我离不了河西，因缘巧合之下去了墨离军，想着谋一谋功名富贵，也总比当贩夫走卒要好。”

&esp;&esp;“可是最后你还是从墨离军出来了”

&esp;&esp;“是啊。”他叹气，仰头望天际，夜幕沉沉，星月无眠，“上阵杀敌太多了，也会觉得疲惫，功名利禄，不过是一场空，全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esp;&esp;李渭见她思绪万千，将篝火撩旺，停住闲聊：“早点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esp;&esp;两人在旷野里独行了两日，这日突然望见一支约莫二三十人、长刀披甲的突厥军逆着河流朝两人醒来。

&esp;&esp;春天远远望见这群人，想起当日在冷泉驿的遭遇，心内只觉曾恒又慌张，李渭却是神色淡定，勒住马，静等人上前来。

&esp;&esp;那领头的男子年岁约莫三十出头，典型的突厥人相貌，鹰钩鼻，圆脸细眼，身材魁梧，神色端严的拱手向李渭行汉礼，说一口异常流利的汉话：“故人相见，李君还记得在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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