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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第3页）

&esp;&esp;《武家坡》是大戏《红鬃烈马》的一折，讲的是丞相之女王宝钏下嫁乞丐薛平贵，为了他苦守寒窑十八年，薛平贵衣锦还乡来找她，两人在窑前的一段对话。

&esp;&esp;“武家坡的词，”宝绽瞧了瞧韩夫人，“不太合适吧？”

&esp;&esp;“没关系，”韩总慵懒地靠着床头，和他夫人肩并着肩，“她最喜欢这出戏，我们就是这出戏认识的。”

&esp;&esp;他们之间有坚贞不渝的爱情，不因为金钱、疾病和死亡而改变。

&esp;&esp;宝绽的指尖轻轻颤抖，不用韩文山给他搭戏，转身走向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应笑侬立刻走过来，“别进屋，”宝绽说，如果他是韩夫人，一定不希望陌生人看到自己怪异的样子，“武家坡。”

&esp;&esp;“怎么……”应笑侬意外，“真唱戏啊？”

&esp;&esp;宝绽没回答，他觉得和韩文山对他夫人的感情相比，他们的心都太脏了，提起一口丹田气，他边往床边走边唱：“那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

&esp;&esp;应笑侬听着点儿，在门外接：“提起了别人奴不晓，那苏龙魏虎是内亲，你我同把相府进，三人对面就说分明！”

&esp;&esp;安静的房间，没有伴奏，干净净赤条条两把好嗓子，一宽一窄，一阴一阳，隔着一扇将开不开的门，互相追逐：

&esp;&esp;“我父在朝为官宦，府下金银堆如山，本例算来该多少，命人送到那西凉川！”

&esp;&esp;“西凉川四十单八站，为军的要人我不要钱！”

&esp;&esp;韩文山和夫人携着手听，十年前，她没得病的时候，他们一定也是这样，疾病的力量如此强大，只有艺术可以短暂慰藉心灵。

&esp;&esp;而这，就是宝绽的价值。

&esp;&esp;“好一个贞洁王宝钏，百般调戏也枉然，”他钦佩着，动容着，有些哽咽，“腰中取出银……一锭，放置在这地平川……”

&esp;&esp;应笑侬在门外听见他卡壳，愣了。

&esp;&esp;宝绽吸了吸鼻子：“这锭银子三两三，送与大嫂做妆奁，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置簪环，我与你少年的夫妻就过几年！”

&esp;&esp;应笑侬不知道门里发生了什么，盯着那道狭窄的缝隙：“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

&esp;&esp;“够了！”宝绽突然吼了一嗓子，白布白衫白纸白幡，在这间开着呼吸机的房间，太刺耳了，他攥起拳头，一抬头看见韩夫人枯瘦的脸，忽而抱歉，抱歉没有带给她一次完美的演唱，“对不起，韩总，我……”

&esp;&esp;韩文山从床边起来，宽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是说：“没关系，”然后说，“谢谢你。”

&esp;&esp;最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却让宝绽险些落泪。

&esp;&esp;

&esp;&esp;韩文山送宝绽出屋，应笑侬迎上去，见宝绽的眼角有点红，立刻问：“怎么了？”

&esp;&esp;宝绽摇了摇头，没说话。

&esp;&esp;韩文山亲自送他们下楼，三个人很安静，谁也没先开口，走到二楼转角的时候，宝绽忽然问：“韩总……你有孩子吗？”

&esp;&esp;这问得太唐突了，应笑侬都替他尴尬，没想到韩文山居然答：“没来得及。”

&esp;&esp;没来得及？应笑侬觉得奇怪，要孩子有什么来不及的？

&esp;&esp;没来得及。宝绽无言，二十七八还是打拼的年纪，可能想晚几年再要孩子，这一晚，妻子就得了重病。

&esp;&esp;十年过去，韩文山依旧无儿无女。

&esp;&esp;“宝老板，”韩文山停步，“咱们听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轴，你知道是为什么？”

&esp;&esp;宝绽仰视着他。

&esp;&esp;“你看和阎惜娇偷情的张文远，在小说里是个俊俏书生，可到了戏里，却让一个丑角来演，”韩文山说，“因为戏让人看的不是他的皮相，而是他的所作所为。”

&esp;&esp;阎惜娇是宋江的外室，而张文远是宋江的同僚，这确实不是一桩光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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