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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秋看向驾驶座上这个人的侧脸,很奇怪,这么热的天气,他却穿着长袖长裤,头上戴一顶黑色帽子,脸上还蒙了口罩,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可当这个人转过脸看她的时候,沈千秋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扶上男人的手臂——对方似乎哆嗦了一下,紧跟着手臂一动,轻巧躲开了她的触碰:“你自己坐好。安全带就不用系了。”沈千秋忘不了这个人的眼睛,印象里,这双眼睛似乎非常熟悉,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人。要知道,之前接触这个人的那两次,她的眼睛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可她到底在哪见过这个人?车子开上一条高架桥,周围同行的车辆愈见稀少,跟在后面的四辆摩托车也愈发大胆,提速追得更紧,紧紧围在车子后头和四周,形成围合之势。每个摩托车上都有两个男子,戴着头盔,一身劲装。沈千秋眼尖地发现,其中坐在摩托车后座的一个男子略微抬起手臂——大概知道这条路上人少,他甚至已经决定不再隐藏自己怀里的枪。沈千秋不是傻傻的邻家女孩,各样枪支武器的具体性能是大学必修课。她几乎只瞄了一眼就觉得喉咙发紧,那是一把缩短改良过的卡宾枪。她这次是真的忍不住抓了把开车人的手臂,开口说话的嗓音都是冷的:“你车上有枪吗?”那人被她拽住的时候原本又是一阵紧张,听到她问这样的话,眼底倒流露出淡淡笑意。他撩起上衣,直接把自己腰间那把手枪递了过去。沈千秋只是问,却没想到他真有,并且还肯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可枪拿在手里,又忍不住有些失望。54式手枪,放在平时是够用了,可跟眼前这几个亡命之徒拼,一把只有九发子弹的54手枪根本是螳臂当车。那人侧眸飞快瞄了她一眼,说:“一共还有五发子弹,你留着防身用。”沈千秋明知道对方很可能不会正面回答,还是问了句:“你到底是谁?”她盯着男人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和鼻梁看个不停,“我觉得你很熟悉……”男人侧过脸看了眼车窗外面,说:“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不会害你的,就够了。”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说了句,“把枪拿好!”随即一个急转弯外加一个刹车,车子便停在了靠近加油站的一处空地上。紧跟着,他一脚踹开车门,双手举高缓缓挪了出去,一边嗓音粗哑道:“别开枪!我愿意跟你们走!”沈千秋见此情景,整个人僵坐在座位上不敢动弹。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3.被人用枪指着双手走下车时,沈千秋还有点恍惚。可看见那几个男人干脆抱着机枪围在四周的样子,她又觉得这个陌生男人的选择在情理之中。这么漫无目的地开车跑下去,要么是他们先跑到油箱漏油,要么是对方忍不住在人少的路段直接动手,毕竟他们的人之前已经在大庭广众开枪动手过了。对方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身材魁梧,脸上戴着墨镜也掩不住那道几乎横穿整张脸的刀疤。他上下打量了沈千秋一番,又看向一言不发抱头站在另一边戴口罩的男子,“把他帽子口罩摘了,追了他妈的大半个月,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神仙!”沈千秋听到这话也是一震,她虽然不想这个一直帮她的人一起涉险,但心里那股难以克制的好奇让她情不自禁地转过脸——她实在太想知道这个人的样貌了。男人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你们是收钱办事的,把我好好地送到雇主面前,就算完成任务,临了搞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刀疤男咧开嘴巴笑开来:“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当着哥儿几个的面露露脸能有什么损失?”说着,他朝已经架住他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先是他的帽子,接着是口罩,都被人一把撸到了地上。沈千秋身边也站着个男人,为了防止她乱动站在那控制她。她双手抱头,扭着脖子歪过脸,先是看到那个人有些泛白的头发,接着就看到了一张有些潮红颇显老态的脸。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两鬓和眉毛却都有些泛白,一双眼睛泛着红血丝,红脸膛,下巴坚毅。他看起来并不好看,也不怎么精神,先前兴趣高涨的几个人见到他的长相,都有些失望地撇开视线。就连刀疤男都笑了笑,又支使先前那个同伴:“行了,是咱们多心,还以为是道上的哪路神仙。李子,给他把帽子和口罩戴上吧。”“不用了。”男人语气平淡,“都看到长相了,也不用戴了,天气怪热的。”刀疤男理解地笑道:“行。那就不戴。”接着又吩咐其他几个人,“你开车,李子,你和他一起坐后座。”说完,又把目光投向呆立在一旁的沈千秋。可沈千秋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可那张脸再普通、再苍老,她也不会不认得——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他就抱过她;她渐渐长大,他出差回来会给她捎特产、买吃的;他冬天陪她吃火锅,夏天带她淌溪水钓鱼虾;他曾经说过,她和妈妈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也曾经说,要亲眼看着她谈恋爱出嫁;爷爷过世那天,她在门外哭了一天,他从外地匆匆赶来,抱住号啕大哭的她,安慰她说,爷爷只是去了个更好的地方享福,在那里他不会孤单,因为那个更好的地方,还有她的妈妈——沈千秋想哭又想笑,却不知道自己的脸皮是僵硬的,只是一双眼睛红得厉害。这个既苍老又疲惫因为戴了一路口罩而憋得满脸涨红的老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爸爸。十一年前她曾经亲自为他送葬,十一年后她却亲眼看到他活着出现在她面前。可他一眼都没看她,目光迟钝,缓缓放在为首的那个刀疤男身上:“把她放了吧。你们老板要的人是我。东西我之前悄悄放在那男孩身上了,我把我身上的东西给你们老板,他肯定会满意的。”刀疤男犹豫了下,朝左右一努嘴:“搜身。”沈千秋被摁在车上,身上的手机、枪支,甚至家门钥匙,都被搜刮个遍。那搜身的男人不老实,临了还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沈千秋脸色苍白,目光却直视着不远处的地面。她不敢抬头,她知道自己太嫩,当着眼前这伙人演不好,唯一能做的就是看都不看,装傻。沈若海在旁边语气寡淡:“我早都搜过了,她身上确实什么都没有。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放了她。”刀疤男咂了咂嘴:“行,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上车,哥儿几个这就带你去交了差!”沈若海被押进车里,四辆摩托车踩动油门,跟在车子后头绝尘而去。沈千秋紧咬着牙,听着车子走远才缓缓抬起头。她紧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哭,却在看到扔在地上的帽子和口罩时,忍不住掉了眼泪。她缓缓走上前,从地上捡起那个帽子,轻轻捏了捏,果然在帽子夹层,找到了那把小小的钥匙。他下车之前,她曾经感觉到他突然后靠凑近的身体,那个时候沈千秋以为他是为了踹车门保持平衡才会有的动作,心里没有过多的提防。可后来眼看着对方搜身一无所获,又联想到他下车后抱头的动作,还有故意说不用戴帽子的话……这其实是她很小的时候,沈若海就跟她玩过的一个游戏:轻轻碰一下她的口袋,接着把手放过头顶,伸出两只手,什么都没有,再摸一下帽子,沈千秋口袋里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的右手手掌里。沈千秋把钥匙攥进手心。帽子夹层里除了这把钥匙,还有一张纸条,能看出来写得很匆忙,但并不是上次在临安超市时塞给她的纸团里那样歪歪扭扭的字体——沈家人各个都写得一手好柳体,一看到熟悉的笔体,沈千秋忍不住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字条上只写了三个字:李三川。下面是一行数字,看得出应该是李三川本人的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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