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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1页）

&esp;&esp;常乐山南麓极旱，北麓却有祁连山雪冰融流淌而下的一条季河形成的一片绿洲，正是盛春，满地野草蔚然如毯，细小花朵藏于枝叶之下，风拂额面，苍穹辽阔，起初只觉闲适悦目，穿行半日，这才体会其中痛苦，天无朵云，地无蔽阴，烈日颇炙，烤的人口干舌燥，汗流浃背，被暖风一路疾吹，只觉裸露在日头下的额面、手背火辣辣生疼。春天在额头抹出一手黏腻灰汗，只觉后背如有虫噬，坐立不安，口齿生苦，皮囊里的水还有大半，自己却连动指头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esp;&esp;李渭带她行走一日，却未发言提点她该如何应对，只不过微小辛劳，算不得什么，后头更是艰难——他有心让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直到夕阳半落，她也未吭一声，紧紧跟随在自己身后。

&esp;&esp;眼瞧斜阳半落，李渭也不再强行赶路，翻身下马找地方露宿，春天精疲力尽，腿脚发软跌在地上喘气，环顾四野，日头初落，晚风生凉，连喘带呛，问道：“大爷，今夜我们要宿在此地？”

&esp;&esp;李渭看她容颜憔悴，温言软语：“此后多半要夜宿荒山野岭，山中常有猛兽，有毒虫蚁，你怕不怕？你若觉得怕，我们往常乐县投宿去。”

&esp;&esp;她皱皱鼻头，从袖间摸出那柄匕首：“我有爹爹的刀，也曾在野外过夜，自然不怕。”她举着匕首，“我用这刀砍死过一条毒蛇。”

&esp;&esp;李渭瞧着她羸弱纤细的手腕托着漆黑匕首，展颜一笑：“那今夜，有赖姑娘宝刀坐镇，守护你我安全。”

&esp;&esp;山中鸟兽甚多，遍地生有苜宿，开紫花和白花，马儿最喜食此草，两人坐骑嘶鸣几声，自去挑肥嫩草地啃食。李渭挑了处背风的岩坡安顿，解开包袱，问春天：“晚上想吃什么？”

&esp;&esp;他语气轻松，神情自若，挽起袖子，好像要去下厨的模样，春天呆滞的瞧着包袱里鼓鼓囊囊的胡饼，伸出发红的手指戳戳，李渭粲然笑道：“不吃饼子。”他从衣内掏出个玄色牛皮小袋，里头是十颗磨的生亮的箭头，套在白日削好的枝木上，手指拉着牛筋绳灵活的缠弄一圈，很快一张小弓就握在手中。

&esp;&esp;春天瞧着他手中动作愣了愣神，问：“大爷要做什么？”

&esp;&esp;“去打猎。”李渭叮嘱她一番往林间走去，刚迈出步伐又转身回来，从衣内拉出根细绳，绳端拴着枚小小的铜哨，黄澄澄，还带着他热烫的体温，他十三岁就跟着李老爹走马，入驼队就有了这只铜哨，在他身挂了十多年。李渭把铜哨解下，塞进她手里：“不要走远，有事吹哨子，我在附近，能听见。”

&esp;&esp;春天握着铜哨，忙不迭的点头，日暮天暗，蛇行林间的风凉的发冷，她也不敢走远，好在此地林燥地干，可燃柴火甚多，当下聚集了一堆枝木，打开火绒生堆明火，然后伸长脖子等李渭回来。

&esp;&esp;李渭回来的很快，手上拎着只肥硕野兔和几只初生鸟雀，山中无流水清洗，野兔开膛破肚，放血剥皮后用粗枝串好，架在火上炙烤，鸟雀直接用树叶包裹，埋入火堆下烘煨。春天看着他动作十分麻利，手上滴血不沾，心生钦佩，突然想起当日在孙家杀野猪那一幕，侧首道：“大爷什么都会，厨艺好像也很好。”

&esp;&esp;李渭抬头睨她一眼，笑道：“我当过一年的火头军，专给大军做过饭那种。”

&esp;&esp;“火头军？”她突然来了兴致，挨近火堆帮李渭递柴，“陈叔叔带我爹爹去北庭的时候，我爹爹当的是军里文书，军里有那么多兵种，大爷为什么会去当火头军。”

&esp;&esp;她大概还未深刻意识到到这世间的规则，门虎向南

&esp;&esp;次日醒来，春天迷迷糊糊在毡毯内伸了个懒腰，只觉全身酸痛，手足俱散，睁眼一瞧，日轮高悬，显然不是清早的光景。

&esp;&esp;李渭正在余烬旁打磨箭矢，听见声响瞧见她忙乱从毡毯内钻出来，满脸羞涩歉意，颇不好意思的对他道了声大爷，嗫嚅道：“我我睡过了”李渭知道她实在是累，眉尖一挑，指着火堆上的小铜盂：“汤快凉了。”

&esp;&esp;她急匆匆的点点头，背身整理衣冠发髻，漱洗过来，才看见小铜盂里煮着苜宿汤，李渭从火堆里拨出昨夜埋烤的鸟雀，一夜炭火煨烤已经热爇，层层拨开，香气如勾，对比昨夜的兔肉有过之而无不及，端的让人垂涎三尺。

&esp;&esp;肚子咕噜噜的响起，她塌下肩膀，颇有些沮丧的道：“大爷”李渭垂眼嗯了一声，她道：“我是不是很累赘？什么都不会，是不是很拖累大爷？”

&esp;&esp;李渭觑着她，嘴唇带笑，问道：“从长安到河西，你是一个人走的？”

&esp;&esp;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esp;&esp;李渭问：“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来的？”

&esp;&esp;春天眨了下眼，正色道：“我走了很久，一开始都是跟着随亲的官员亲眷上路——那时候正值地方官员的迁调之际，路上有很多随行的亲眷，行李仆婢都很多，跟着马车走，出入州城都很安全。”她抿唇，“后来过了关中，路上城郭渐少，我自己走了一阵，在兰州一个尼姑庵里住了一个月，再就跟着沿路的商队过黄河，入河西，一路走到肃州后来，就遇到了大爷”其中种种奇闻异事，惊心动魄，说也说不尽。

&esp;&esp;“你既然能一人走上三千里，又怎么会是累赘。”李渭笑道，“这样的聪明和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

&esp;&esp;两人吃过早饭，收拾包袱重新上路，常乐此地终年多晴少雨，风大日烈，素有一年一场风，一风刮一年的评价，不过一日，春天两颊已经吹晒出血丝，一碰即痛，她自己不知晓自己模样，李渭看在眼里，翻出面衣让她戴上。

&esp;&esp;带上面衣之后，春天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才知道春天生了一双好看的眸，睇眄流光，如明镜照人，清江映月。她攒着拳头给自己鼓气，翻身上马，隔着面衣对李渭笑：“大爷走吧。”那双眼弯成新月，眸星闪耀。

&esp;&esp;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晃晃悠悠行在无人荒山旷野，这日终于听见哗然水声，看见清澈河水蜿蜒而下，两岸草色鲜碧，红花似火，土地湿润，褪去了一路所见的灰焦之色。

&esp;&esp;春天尤满脸倦色，恹然骑在马上，听见流水声一声欢呼，雀跃跳下马来，掬一捧清水洗手，雪水清凉入骨，她好似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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