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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国婚大殿里太匆忙,似乎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她。韩烨的目光终是凝在帝梓元那一头半白的头发上,他唇角抿了抿,接过早已侯到一旁的吉利手上的薄毯,抬步朝归元阁下走去。“都下去吧。”太子的声音淡淡传来,吉利并院门口候着的侍女们不敢出声,侧身行礼算是应答,默默退了下去。一步一步,韩烨的脚步几乎轻不可闻,他停在摇椅旁,拿下帝梓元手里的书,为她盖上薄毯。她似是浅眠,却睡得极为安沉。连他这样出现在身边也没有醒来,这在三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年的西北之战,她落得一身伤病回京,三年来独掌朝政,个中辛酸又岂是外人能知。韩烨握住帝梓元的手,就这么屈下身坐在她身旁。帝梓元半白的发丝被风吹起,缠绕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韩烨眼底的疼惜愧疚深深浅浅,一览无余。她到底蹉跎了半生年华。归元阁下,就这么一睡一坐,静谧长情。直到帝梓元在这长长的一觉里醒来,已是圆月高悬。掌心的温度炙热而温暖,帝梓元睁眼,印入眼帘的便是侧身而坐捧着书的韩烨和他身旁的长思。夜明灯光在他身上落下柔和的剪影,映着他俊美的侧颜。他鼻梁很挺,唇角抿着时似薄,带着北方公子的倜傥和多情。帝梓元静静看着,突然想起数年前她一纸婚书求娶他时曾戏称“大靖太子容冠中原,她心往之。”如今想来,当年戏言却是一语成鉴。“醒了?”韩烨回过头,唇角轻勾,满目温柔,眼底尽盛帝梓元。“区区陋颜,可还能入摄政王的眼?”他这么淡淡一笑,如春风拂柳,暖了整个归元阁。“殿下之容若姣月,怕是拙妇难入殿下的眼才是。”帝梓元颔首,回的一本正经。“也是,边塞的水土养人,我如今这容貌是越发清隽了。”韩烨丝毫不在意帝梓元的埋汰,似模似样摸了摸鼻子,朝她挑了挑下巴,“不过看在你这么中意我的份上,纵你这容貌是不大如我,我也勉强接受了。”瞧着韩烨一副轻挑公子哥的模样,帝梓元到底没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怎么?有时间在这贫嘴,奏折都批完了?”“已经送到上书房去了,你明儿回宫里了便能瞧见。”让她回上书房,这是让她依旧执掌朝堂的意思,帝梓元到底有些好奇韩烨的安排,“你这是不打算入主皇宫了?”韩烨摇头,“你在便好,我凑什么趣儿。”帝梓元眉目一凝,露出一抹认真,“当真?”韩烨不比韩云,得尽朝臣拥戴,以他名正言顺大靖储君的身份,若想登位,连她也不能阻止。况且如韩烨要为帝,她亦不会阻止。她明白,韩烨会是个好皇帝。“睡久了饿了吧,这是苑琴刚刚送来的桃花羹,来,喝一点。”韩烨松开她的手,把一旁小几上的瓷碗端起递到帝梓元面前,他笑了笑,眉眼清澈,声落若玉石。“梓元,你与皇位,三年前我便已有抉择。”他眼深如墨,一派坦然,“所有你和帝家想做的,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你走完。”他在昭仁殿上拿出太、、祖的赐婚圣旨,是想告诉整个云夏,帝梓元必是他的妻子。但他心里明白,梓元只能是他的妻子,而不能成为大靖的皇后。大靖铁律,后宫不得干政。从他继承皇位登帝那一刻开始,梓元便注定要成为后宫之主,虽享母仪天下之荣,但却永远不能再踏足朝堂一步。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帝梓元想要什么。她背负着帝家的冤屈和那八万条性命蛰伏十年,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只是为了向天下证明帝家的忠良,更是为了向先帝证明他的为皇之路是错的,她要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先帝、大靖朝堂和整个天下,真正的帝王该是什么模样,真正的帝王能创建什么样的王朝。朝堂无垢,天下清明,万邦来朝,大靖中兴,是帝梓元毕生所愿。也是他所愿。况且,当年的西北之战,那些惨死在战乱里的人,是他和梓元一生抹不掉的责任。英灵之血未逝,她如何放下这一切,去做皇宫后苑里的一只金丝雀?“韩烨。”帝梓元神情微怔,眼底露出一抹震撼,摇头,“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这条路太长了。”“不长。”韩烨伸手,在帝梓元长长的头发上拂过,一直落到她雪白的发尾,他拿起一旁的长思,放到帝梓元手里。“梓元,你看,连长思也开花了。放心,我有一生,能陪你走下去。”“韩烨,我们一起临朝吧。”归元阁下,帝梓元对着韩烨,终是笑着回了这么一句。“梓元,你……”韩烨眼底难掩震惊。帝氏代韩,几乎是帝梓元毕生夙愿,所以他当年才会一心赴死在云景山。“两王临朝虽然从未有过,但不代表我们不可以。”帝梓元起身,薄毯滑落在地,她望向皇城的方向,眼底露出一抹霸道,“我偏要给世人看看,就算终我一生不登皇位,也可以创造一个朗朗乾坤的盛世王朝。”她抬首朝韩烨看去,茶色的眼底映出斑驳闪耀的深情和承诺。“韩烨,我亦有一生,可以陪你走下……”去。大靖摄政王深情霸道的表白还来不及豪气干云的收尾,就被大靖太子毫不客气地吞咽在了深深浅浅的亲吻中。归元阁下绮丽缠绵,圆月亦隐在云下。许久过后,安静的靖安侯府后院终是响起一声恼羞成怒的咆哮。“韩烨,我就知道那年年节涪陵山上的人是你!说,你打昏我之后还做什么了?”这一声实在算不得轻柔,堪堪落在半个侯府下人的耳里,但这一夜侯府众人乖顺地敛了忠诚之心,即便是他们的主子忒没仪态地叫嚣了半宿,也没人靠近归元阁半步。韩烨回东宫时已是深夜,东宫总管林双仍候在宫门前。“殿下。”林双迎上前,替他掌马,瞧见太子眉目间的畅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见着摄政王殿下了?”“见着了。”韩烨笑得意气风发,疲态全扫,连带着提起谨贵妃时也不似出宫时一般不耐,“她还在等着?”“是。贵妃娘娘还在书房等着殿下。奴才劝过了,但娘娘坚持等殿下回来。”“是吗?”韩烨整了整衣袖,跨过宫门,“那孤便去见一见这位谨贵妃。”嘉宁帝一生只有一位皇后,便是太子生母慧德皇后。但皇后早逝,当年为保东宫之位稳若泰山,纵齐妃受宠,左相势大,嘉宁帝亦从未生出立后之心。谨贵妃的贵妃之位还是在韩烨死讯传来后母凭子贵而得。韩烨回京的这半月,足以让他了解这位谨贵妃的行事做派。韩烨走进书房院门的时候,看见谨贵妃带来的侍卫立在院外,眼底露出一抹深意。“殿下,贵妃娘娘入东宫前让随行的侍卫都解了兵刃。”林双岂能不知韩烨所想,低声补了一句。东宫书房灯火通明,房门外候着一排的侍女。韩烨走进书房时,谨贵妃正襟危坐在书桌下,正望着房内的烛火出神。一连的请安声惊醒了谨贵妃,待她回过神,韩烨已经坐在了她对面。“贵妃娘娘,这时候入孤的东宫,可有要事?”韩烨淡淡开口,并未行礼。两人年岁虽相差无几,但依制谨贵妃为先帝遗孀,韩烨应当行礼。但他并未如此,算是对谨贵妃先前所为之事的不满。谨贵妃并未动怒,相反,和面对帝梓元时不同,她在韩烨面前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是温和的。她缓缓起身,朝韩烨的方向行下半礼。韩烨挑眉,“贵妃娘娘何以如此,孤难受娘娘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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