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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竟是永盛帝亲手所刻之印?南宫苍敖没有想到,阑东与大夏曾如此交好,那女子也听得呆了。“怪不得,陛下曾说这印是友人所赠,但愿到了夏国还有人认得,原来——”她见过这枚印,也记得上面的瑕疵,“陛下还说,赠予他这枚书印之人曾言,此印最大的瑕疵也正是它最特别之处,天下无二。”这是他最看重的子嗣所造成的,即便是瑕疵,也成了最珍贵之处,独一无二。这便是身为人父的骄傲,他甚至将它赠予他国君主,以此为荣。天下无二,说的是这枚印,还是这个当年便被用永盛帝另眼相看的皇子?天下无二。君湛然忍不住长长的吸了口气,“我们回去吧。”一路上他不发一言,直到到了营地,回头,他又恢复了风动不惊的稳,淡淡吩咐,“纪南天,阑东的使臣,给我好好款待。”“臣遵令。”阑东使者的到来对纪南天而已似乎有特别的含义,他恭顺的令人惊异。君湛然并不在乎他的态度,那使者也不曾觉得有什么奇怪,她被安排在北绛公主白綾纱相邻的营帐里,似乎对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是在君湛然要离开之时叫住了他。“湛王,你不想知道我是为何而来吗?”她站在营帐前,一身朴素长裙,并不艳丽的脸在日光下显得爽朗,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不急,待我想知道之时自会来找你。”被勾起了太多回忆,君湛然眼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但这个愿望在如今并不容易实现,尤其是身边有一个敏锐的男人,似乎总是能将他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在想什么?”不出所料,君湛然一个人站在山前没有多久,身后便传来熟悉的语声。山风徐徐,秋日的冷风卷起枯叶的气味,空气里很干燥,干燥而凛冽,一袭斗篷迎着风披在了他的肩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湛然。”“父皇他,从未说过要立我为储。”他微微皱眉,“其实他理当知道,我并不稀罕那个皇座。”顿了顿,他又说,“说真的,这世上还有个人如此看重你,知道你的独一无二之处,叫人有些不快。”前一刻还在安慰君湛然,下一刻,话题一转,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父皇?”匪夷所思的挑眉,君湛然看到南宫苍敖一本正经的侧脸。“他早就知道湛然的特别之处,知道你将来定不是池中之物,还曾将你抱在膝头。”义正言辞的,南宫苍敖一脸不满。“笨蛋,别说笑。”看他如此认真的抱怨,君湛然忍不住笑起来。南宫苍敖忽然捧起他的脸,目光深深注视,“就是这种笑。”“这种笑只有我能看见,也只能让我看见。”他的眼神似乎看到了最深处,温热的手掌贴在君湛然的脸上,触到冰凉的耳垂。靠近亲吻,他将它含到口中,又亲吻着放开,“听见吗,湛然?”“不笑予你看,还能笑予谁看?”君湛然轻嗤,“总觉得与你相处越久,有些地方越是变得不像我自己。”“你在说哪里?”南宫苍敖放开了他,冷冷的空气卷了进来。他缩了缩脖子,展开斗篷,将南宫苍敖一起拥入斗篷,“我以前从未忆起过去,即便有,也只是死去的那一日,我总是看到那面红墙,那片红瓦,看到眼前猩红的天色……因为我眼里的血。”所以一切皆是血腥,皆是刺目的红。“那如今呢?”“如今,我想起了父皇,想起了宫里的日子,我甚至还记得,煌德曾经带我一起到父皇的书房中捣乱,尽管只有一次。”“所以你犹豫了?”“怎么会。”好像听见一个笑话,君湛然摇头,“我不过是才发现,原来我的心里,并不全是恨,原来,我还是个人……”他不是鬼,不是人间的幽魂。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南宫苍敖摇头,“湛然你有时候聪明的惊人,有时候却迟钝的可怕,你的心中若只有恨,怎会爱我,若只有恨,怎会至今还未逼煌德走上绝路?”“其实你从未忘记过,只是不让自己去想。”这般矛盾的性子,在南宫苍敖看来,着实可爱。“我以为这会让我变得软弱,无论感情也好,过去也好。”君湛然如今并不怕承认这一点,但也只在南宫苍敖面前。无论是坦白直言,还是当初的偏激孤僻,在南宫苍敖眼里他从未变过,“认清自己的心并不是软弱,想想那些殒命于你手中的人,你可曾后悔杀人?”“不曾。”君湛然回答的毫不犹豫,“无论是男是女,是善是恶,是为何而死于我手,被我所杀便是被我所杀,我做的事,绝不言悔,更不会不认。”“不错,这就是你,是我的湛然。”风里的嗓音和这秋日一般干燥,却是温暖的,满是激赏,“所以你就是你,无论叫君湛然,还是煌湛,都是我倾心所爱之人。”南宫苍敖从不吝于表达他的感情,他看事情似乎总是很清楚,他总是这么直接,总是坦承他的感情。在这一点上,君湛然永远及不上他,但他也会受对方的影响,“你也是,所以此生你都不准离开我。假若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没有这个假若,永远不会有”拥抱着他,两人伫立在风里,秋风中似乎再也没有寒意,有的只是胸膛之间的热度。假若没有南宫苍敖,也许君湛然终究会成为真正的恶鬼,仇恨是他的所有,无情无心。假若没有南宫苍敖,也许他早已用满腔仇恨毁灭大夏,也毁了自己,没有过去也看不见将来。假若没有南宫苍敖,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爱,不会知道自己在痛,更不会懂得,能拥抱自己所爱,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所幸,没有这个假若。是年,秋,阑东国遣使者,觐见的却非夏国平康皇。这一举动不仅表明了阑东国的立场,同时也暗示着始终置身事外的阑东,如凛南一般,早有反意。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夏国一旦分崩离析,作为从属的各国若不事先做好准备,说不得便又可能被殃及池鱼,要被大夏当做工具来使,与其到了那时再来不情不愿,不如先选择一边。显然,阑东选择了已有凛南、北绛作为助力的湛王君湛然。平康皇弑亲夺位已闹得天下皆知,无论他谋害永盛帝之事是真是假,也都已传的沸沸扬扬。人心向善,百姓们自然不会喜欢有这么一个君王,更何况此前平康皇便不曾有过什么好名声。内有南宫苍敖和君湛然派出的恶鬼滋事,皇子殒命,外有战事未消,藩国倒戈,平康皇已经焦头烂额,但仍不见大的动作,不知是在等什么。君湛然似乎也不急,他似乎也在等,等他皇座上的这位皇兄崩溃,等夏国一步步走向灭亡。他要让他受尽煎熬。就好比剐刑,若要让阴鸠来解释,剐刑的精髓就在于让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肉一刀刀被剐下,却还不死。有时候不死是比死更可怕的事。三日之后,君湛然召见了阑东使者,即便他早已猜到她的来意。这三日,这位使者半步都没有走出过营帐,这回被召见,算是松了口气,“我一直都在等殿下见我。”自儿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被外人这么称呼过,君湛然点了点头,“坐。”这是君湛然的帐子,里面很干净,东西并不多,似乎随时都会从这里撤营的样子,此女看了一眼便不再打量。帐内当然不是君湛然一个人,南宫苍敖自然也在,两人坐的随意,这女使者倒是有些局促,看来不像是个老练的人,为何阑东国君会派这么一个人来,这是他们二人心底共同的疑问。南宫苍敖其实是个多疑的人,君湛然更是,只是都不动声色惯了,并不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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