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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边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金钏儿含羞自尽,心中早已五内摧伤,进来又被王夫人数说教训了一番,也无可回说。看见宝钗进来,方得便走出,茫然不知何往,背着手,低着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的信步走至厅上。
&esp;&esp;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一声:“站住!”宝玉唬了一跳,抬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早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得垂手一旁站着。
&esp;&esp;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的嗐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那半天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的谈吐,仍是委委锁锁的。我看你脸上一团私欲愁闷气色,是什么原故?”宝玉素日虽然口角伶俐,此时一心却为金钏儿感伤,恨不得也身亡命殒;如今见他父亲说这些话,究竟不曾听明白了,只是怔怔的站着。
&esp;&esp;贾政见他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原本无气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气。方欲说话,忽有门上人来回:“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
&esp;&esp;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素日并不与忠顺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一面想,一面命:“快请厅上坐。”急忙进内更衣。
&esp;&esp;出来接见时,却是忠顺府长府官,一面彼此见了礼,归坐献茶。未及叙谈,那长府官先就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先生做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贾政听了这话,摸不着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
&esp;&esp;那长府官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用老先生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如今竟十好几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察访,听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本因着一个戏子犯不着如此,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成,甚合王爷的心境,故此求老先生转致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之意,二则下官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说毕,忙打一躬。
&esp;&esp;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出来。宝玉也不知是何原故,忙忙赶来,贾政便问:“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莽,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
&esp;&esp;宝玉听了,唬了一跳,忙回道:“实在不知此事。究竟‘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况更加以‘引逗’二字!”说着便哭。
&esp;&esp;贾政未及开口,只见那长府官冷笑道:“公子也不必隐饰。或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呢!”
&esp;&esp;宝玉连说:“实在不知,这定是讹传。”
&esp;&esp;那长府官冷笑两声道:“既说不知,琪官那大红汗巾子怎得到了公子腰里?”
&esp;&esp;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了魂魄,目瞪口呆,心下思索:“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不过他。不如打发他去了,免得再说出别的事来。”
&esp;&esp;因说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esp;&esp;那长府官听了,笑道:“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了。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说着,便忙忙的告辞走了。
&esp;&esp;贾政此时气得目瞪口歪,一面送那官员,一面回头命宝玉:“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一直送那官去了。
&esp;&esp;才回身时,忽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贾政喝斥道:“跑什么?”
&esp;&esp;贾环见了他父亲,吓得骨软筋酥,赶忙低头站住。
&esp;&esp;贾政便问:“你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里去,由你野马一般!跟上学的人呢?”
&esp;&esp;之前雪雁得知金钏儿死因,彩霞有将此事告诉了玉钏儿赵姨娘等人,那赵姨娘就教唆自己儿子贾环去他父亲面前告状,一为抹黑宝玉,二为自己儿子制造机会。自己便将计就计的拦下贾环教他一番,那贾环知晓黛玉受王夫人母子欺负一事,心里欲为那个帮过自己的天仙似得林姐姐报仇,于是便听了雪雁的计划,所以现在贾环敢在自己极怕的父亲面前放肆。
&esp;&esp;见他父亲甚怒,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脑袋这么大,身子这么粗,泡的实在可怕,所以才赶着跑过来了。”
&esp;&esp;贾政听了,惊疑问道:“好端端,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待下,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弄出这暴殒轻生的祸来。若外人知道,祖宗的颜面何在!”
&esp;&esp;喝命:“叫贾琏、赖大来!”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去叫,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袍襟,贴膝跪下道:“老爷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屋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说到这句,便回头四顾一看。
&esp;&esp;贾政知其意,将眼色一丢,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后面退去。贾环便悄悄说道:“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太太醒后不怪宝玉哥哥,反倒是把金钏儿打了一顿,还骂她是个狐媚子,专勾主子的下贱货。后来金钏儿被撵回家去,便赌气投井死了。”话未说完,把贾政气得面如金纸。
&esp;&esp;大叫:“拿宝玉来!”一面说,一面往里走去,嘴里怒骂着,贾政喘吁吁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连声:“拿宝玉来!拿大棍拿绳来!把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到里头去,立刻打死!”众小厮们只得齐齐答应着,有几个来找宝玉。
&esp;&esp;有人偷偷告诉宝玉,宝玉知道父亲要打自己,吓得瘫软在地让,嘴里直叫道:“快去告诉老祖宗,快去告诉我母亲,父亲要打死我了。”只是那个小厮知贾政正在气头上一时间没敢去里面报信。
&esp;&esp;宝玉急得满脑门子的汗,只见贾政的小厮走来,逼着他出去了。贾政一见,眼都红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逼婢,只喝命:“堵起嘴来,着实打死!”
&esp;&esp;小厮们不敢违,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宝玉自知不能讨饶,只是呜呜的哭。
&esp;&esp;贾政还嫌打的轻,一脚踢开掌板的小厮,自己夺过板子来,狠命的又打了十几下。宝玉生来未经过这样苦楚,起先觉得打的疼不过还乱嚷乱哭,后来渐渐气弱声嘶,哽咽不出。
&esp;&esp;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赶着上来,安抚恳劝。贾政那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劝解!明日酿到他弑父弑君,你们才不劝不成?”众人听这话不好,知道气急了,忙乱着觅人进去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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