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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季明德就在门上冷冷盯着卓玛。他拉一把,她躲一下。季明德冷声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妾?”卓玛咬着唇皮,声音小的可怜:“知道,就是和宝如姐姐一起伺候你,给你生孩子。”“我不纳妾,更不要你给我作妾,现在回你霍叔叔家去,再不走,我就把你配给野狐。你野狐哥哥还差个妻子呢。”季明德唬道。卓玛抬头,眼里噙着泪花儿,胀红的脸上巴掌印子分明:“我会听话的,不惹宝如姐姐生气,也不惹你生气,就乖乖呆在这间屋子里,成不成?”季明德摇头:“不行,你霍叔叔家比这儿自在,亦比这儿好,还没人跟你讲规矩。”卓玛不说话,憋着泪,扭着腰间的禁步,就那么定定儿的站着。两个小丫头在卧室里觑着,大气都不敢出。季明德一拉,卓玛噙了两眼的泪随即滚落,手攀上桌沿,无声的哽噎着,死不肯走的意思。弄不走卓玛,季明德只得又回正房,打算去哄宝如。宝如方才没吃饱,杨氏单端了一盘藕给她,上面白蒙蒙一层子的桂花霜糖,甜到腻心,她捧着本书,歪在罗汉床上,边吃边看边笑。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的综裙,露出下面薄薄的绸裤来,两只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细玉足缠在一处,指盖贝壳一般。季明德在她身侧坐了,瞧书皮是本《笑林广记》,手伸到她才洗过的脚心,挠了两挠,忽而热手攥上,柔声问道:“脚冰成这样,何不搭个毯子暖脚,要这样冻着?”宝如缩回了脚,就在季明德以为她还要置气时,便见她慢慢揭开书,脸儿圆圆,笑里满满的调皮,仿佛同一伙的贼,狼与狈,劫道上的同谋一般。“我听见你把卓玛弄哭了。”她悄声道。季明德愁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跟宝如解释,见她笑的如此暗戳戳,显然不是真的苦恼,大松一口气,道:“赐封郡主和妾室的圣谕,王爷早将它截停了,所以……卓玛的来历,你是知道。”宝如唔了一声,两只眼儿圆蒙蒙的,泛着盈盈秋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事实证明最好的拷问,不必大刑伺候也不必老虎凳辣椒水,小媳妇儿先冷了一夜,待他惶惶不安上一日,却又柔情似水,仿如春天一般温暖。季明德瞬时恨不能跪在地上,若果真有能招的,吐个一干二净。“回长安的时候,我一直带着她。她体轻,我心急着要见你,和她日夜兼程,是骑同一匹马回来的。”季明德扬着双手:“但她不过个单纯天真的小丫头,性子就与你一般憨甜可爱,我若起过邪心,或者碰过一指头,天打雷劈。”同乘一骑。宝如心说,为了怕要累着马,他和她都未曾同趁过一匹马了。抱作一团入的长安,他待卓玛无邪心,但他显然喜欢卓玛那瞧着有几分憨的性子。喜欢虽不是爱,但喜欢可以发展成爱,若不喜欢,就什么都没有。怜悯和喜欢,卓玛占着两样子,若再在这海棠阁受点委屈,那点喜欢,很容易就会变成爱。眼看着丈夫徘徊在喜欢与爱之间,宝如柔声道:“我知道了,这算不得什么。”季明德当然不相信宝如是真的不在乎,连忙表明心迹:“我将她放在霍广义那儿,原是想找个可当的男子,将她嫁出去的,如今依旧是这样的心。只她新死了母亲,不好逼的太急,明天,明天我让野狐把她哄出去,好不好?”宝如圆乎乎的脑袋,拖着长长的青丝侧了过来,枕在季明德的大腿上,伸手摸上他颊侧那深深的酒窝,指腹一点点往外漩着:“她若想嫁,我哥哥倒是缺房妻室,就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上。”“宝松?”季明德明知故问,往别处拐着。宝如道:“什么宝松,是尹玉钊。他是我一母的哥哥呢,都二十六七了还未娶亲,男子大些也无碍,若卓玛喜欢,明日我叫尹玉钊过来,让她看看?”维系夫妻关系的,并不仅仅是性和爱,况且如今还怀着身孕,宝如自然要为自己宽心,也想把卓玛送出去。这样的小丫头,果真连打带雨赶,倒显得她失了教养。季明德只待宝如闭上眼睛,一张脸随即变阴。缺德贼阴的尹玉钊,卓玛原本藏的好好儿的,就是叫他捅到太后那儿,送进王府的。他不止是想报当日在牡丹坊的仇,更多的,是想挑起他们夫妻内乱吧。宝如新孕,胎都不稳,这个节骨眼儿上,若她不是心肠如此宽和善良,果真不妒不燥,多疑一点,呕几回闷气,也许孩子都要掉。尹玉钊这般行事,显然不曾在乎过宝如的身体,这算得上什么哥哥?季明德可以断定,尹玉钊是知道同罗死的内情的。宝如虽不问,心底里也是知道的,但她一直在尝试说服尹玉钊,让他放下成见,走上正道。邪恶如尹玉钊,却一直在试图破坏他们的夫妻关系,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窥伺的饿狼一般,妄图寻找一切机会,离间他和宝如。好在宝如信任他,并且爱他,如今还怀了身孕,准备跟他一生一世一起走下去。季明德气的咬牙切齿,恨尹玉钊入骨,偏偏又不能杀他。不过便不杀,这恶气却不能不出。土匪只有欺人,没有叫人欺的。他一把握过宝如乱摸的手,引她在自己深蓝色的直裰上轻轻划着圈儿,随即喉结紧绷,嗓音轻颤:“那你就看着撮合,我给他们做媒人。”吃了半盘子的桂花甜藕,她唇齿之间隔外的香甜,软软蜷在他怀中。季明德不敢动真格,却也揉搓了半日,勾弄到宝如都倦了,才肯放她去洗澡。既说了要撮合卓玛和尹玉钊,宝如今天自然就先不去见他了。荣亲王府离东市近,她差苦豆儿叫了几个绸缎庄的裁缝进来,要给卓玛裁两身衣服,趁机,也给苦豆儿和秋瞳两个裁两身。尹玉卿听说宝如要替她家的庶子作媒,跑到海棠馆来凑热闹。她讨厌尹玉钊,也讨厌卓玛,若宝如能将这样两个人凑在一处,她倒挺欢喜。卓玛如今更是尊卑不分,拉着宝如便是姐姐长,姐姐短,偶尔眼扫到尹玉卿身上,更是满满的讥讽。宝如自来大方,见者有份的。既尹玉卿来了,顺带也给她的两个丫头一人裁了两套秋冬眠衣,全记在自己的私帐上。又差人去请李悠容,让给她的丫头也裁几套。卓玛欢的像只花蝴蝶一样,将一匹匹的云锦、菱锦、浣花锦披在身上,不停的给宝如看着:“姐姐,你瞧这一身好不好看?”“姐姐,这匹锦最适合你的肤色,要不也替你裁一身?”经过尹玉卿面前时,她忽而侧首,低声道:“滚开,你这个烂耳朵。”尹玉卿气极,手中一只茶碗就砸了过去:“蛮夷,你骂谁呢?”卓玛哇的一声,扭头去看宝如:“姐姐,世子妃打我。”一屋子连裁缝带丫头们齐齐回头,只敢梳乌蛮髻的世子妃,世子厌她,厌到宁可在外带兵也不肯回长安。尹家也弃了她,如今尹家最红火的,是即将嫁给汗王薛育义的二姑娘玉婉,她就像个过了季的风干咸鸭一样,吊在那儿,人嫌狗憎,还总爱欺负人。恰这时候,董姑姑扶着老太妃,李悠容几个,带着一群小丫头来了。卓玛满头茶叶渣子,捂着脑袋,发物吃的太多,脸上的肿都还没消,揉着眼睛直哭。老太妃早看尹玉卿不顺眼,也嫌她占着世子妃的位置,若不为她爹在长安的猖狂,早就想休了她的,此时自然偏袒卓玛:“玉卿,便卓玛有错,她也是海棠馆的人。你一个世子妃,怎能随便往人头上泼茶水?烫花了这孩子的脸可怎么办?”尹玉卿指着卓玛道:“她叫我……”烂耳朵三个字,她终是说不出来,越想越气,劈手给卓玛又是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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