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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八尺的儿子虽不是亲生的,生到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二品武官莽袍如此俊貌威严,可在杨氏心里,他清空是那个穿着开裆裤小牛牛乱乍的皮孩子。掸子打在身上自己也疼杨氏怒道:“你再敢把她弄回来这屋子里绝不肯再要你,现在进去给宝如陪不是去。”她声音极大掸子一下下打在条案上啪啪作响还挤眉弄眼意思是让季明德多叫两声,声儿再大一点好装出个疼样子来。季明德不肯装,也不肯叫她越发的气急败坏。俩人忽而同时回头恰见宝如趴在门上,伸着个脑袋,两眼睁的圆圆,小嘴儿圆张着,口水欲落,一脸的茫然,两耳高竖,看的极认真。儿媳妇看着,不打不行了。这下是真抽,一掸子抽在宝蓝色的缎面袍子上啪一声响,杨氏道:“快去,给宝如赔不是。”季明德进了卧室,樱草色的缂丝床屏叫银钩高高挂起,沉潭碧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宝如就坐在床边,乌发捋在一侧,也不看他,见他过来,转身上床,卷起整床被子,滚到了床里侧。杨氏打他,看似是因为生气而教训他,但其实是为了他们夫妻好。她先训过一顿,再将俩人圈到一处,宝如心中的气消了一半,他再哄一哄,这事儿基本就可以过去了。季明德换衣,再到隔间洗澡,带了一身的冰凉水气出来,在床边坐了片刻,再看宝如,她袖手在胸,双眼紧闭,一点红红的樱唇微撇,是个气鼓鼓睡着的样子。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季明德默了半晌,去拉被子,宝如蓦得转过身来:“你曾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季明德怔了怔,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遥指着窗子道:“瞧那窗外的两株海棠,春来先发。我自发,给她取名叫季棠,这你知道的。”“棠棠说,她不想和爹爹睡一个被窝。”宝如闷闷说着,隔被捂上了肚子。这不肯要一个被窝睡的借口,普天下大概就她能想得出来。季明德倒叫宝如逗笑,自拆了一床被窝来盖着,吹熄蜡烛,又同时沉默。想来想去,季明德道:“她很可怜。琳夫人因为给我们供了物资,叫赤炎派人给杀了。只留下她,无依无靠,我便将她带回了长安。”“果真可怜。”宝如应道。季明德又道:“我十六岁那年去怀良,在琳夫人的农场里做过几日苦力,吃不惯沾腥带毛的羊肉和糌粑,她每日送我一个细面馒头。”这恩情,听起来比李远芳的还大。李远芳生的太黑,性子也不好,所以季明德瞧不上,但卓玛的性子是真好,憨憨傻傻的,懵懂又天真,宝如觉得他这非是这些日子急着没处泄火要纳个妾来,他是动了真情了。再回想自己和他的缘份,他一路豺狼似的盯着她,抢光她的家财,也许豺狼滴了滴眼泪,也是看她可怜,才娶回家的。“往后,她不会再回来了……”他话音未落,院门上便有人在叫:“秋瞳,苦豆儿,开门呀,我是福嘉郡主。”过不得片刻,叫季明德打发回义德堂的卓玛非但没去霍广义家,还又跑回来了。季明德还想起来,宝如闷声道:“就让她住着吧,那么可爱的孩子,又何必带出去?”怪事一桩接着一桩。今天宫里才给季明德赐了个妾出来,明儿立刻,紧跟着就给悠容一个公主封号,福安郡主,从此正式成了福安公主。宗亲的女儿突然赐封号,十成十都是要拉去和亲的。李悠容还躺在病床上,连生死都不关心的人,才不管这个。老太妃是气的直叹气,当着传旨太监的面怒骂道:“太后娘娘这是当我这个老骨头已经死了不成?一个悠悠还没接回来,我看她敢把我的悠容送去和亲?”这小太监名叫王朝基,虽小,却是小皇帝面前的一等大太监,皮笑肉不笑:“老娘娘言重了。尊府王妃怎么没的,太后娘娘和皇上一清二楚,那样的王妃养着,福安郡主肯定失了调教不是?太后娘娘是想把福安公主接到宫中,悉心教养,至于和亲的事情,咱们另说。”此时才不过五更,老太妃气的毛发倒立,尹玉卿在看笑话,宝如身后猴着个憨乎乎的卓玛,仍在不停摇她的椅子,摇的她头晕眼花。伴着一股子凉风,李代瑁一身官袍摆子狂闪着,怒气冲冲进了门,一把抓过圣旨砸在王朝基身上,手中一根马缏,一缏子抽花了王基的脸:“滚。”虽说尹继业仗着太后和长安城外的驻兵很猖狂,但李代瑁多年的积威犹在,小太监么,当然是受夹板气的,一看大势不妙,卷起圣旨便跑。待几个小辈退了。老太妃手肘在圈椅柄上,两只老目灼灼:“皇上这还没亲政了,白凤的手就敢插到这府中来,待皇上亲了政,你退下来,几个孩子可还有活路?”……“虽说你那媳妇不是个东西,可她有一点说的没错,该黑就要黑,否则,便只有叫人欺死的份儿。你这辅政大臣若是有一天不做了,荣亲王府一府,便是万劫不复!”老太妃恨恨道。皇帝还小的时候,当然不存在威胁性,不过个需要教导的孩子而已。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想要亲政,李代瑁渐渐变的骑虎难下。不敢退位,也不能篡位,终于有一天,家国不能并存,他将失去如今的权力,白凤也将会把这些年他所给的怨怒,悉数转嫁,发泄到他的孩子身上。李代瑁秀目黯沉,也不说什么,目光自宝如和尹玉卿身上扫过,见她们站起来相送,点了点头,走了。这厢尹玉卿只在外看笑话已不满足,跟着宝如进了秋爽斋。宝如在劝李悠容,她便在旁说风凉话:“不止你一个,我妹妹玉婉也要嫁过去的,你们可以做好姐妹。”李悠容一听,哭的更凶了。宝如瞪了尹玉卿一眼,恨不能当初季明德替她缝上的是嘴,温言劝李悠容:“别怕,太后也不过作势而已,只要咱们爹顶着,你大哥顶着,她所说的,皆是空话。”尹玉卿自打看到尹玉钊抱着小侄子的尸体入宫那一日,便看透了人心险恶,深深叹了一气,冷笑道:“季明德也就三脚猫的手段,敢唬妇人而已。真正遇上我爹,才叫他知道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卓玛如今全然是宝如的小尾巴,听到这话不服气了:“我大哥过秦池的时候,与土蕃三十员猛将打车轮战,整整两天两夜,眼都没合过,杀了十八名,你敢说我大哥三脚猫?”尹玉卿道:“主子说话,没你个贱妾插话的份儿,一不侍茶二不奉水的,你难道没长骨头,要时时猴歪着,猴在二少奶奶身后,你是觉得她香,要吃了她?”卓玛非但不觉得尹玉卿是在骂她,反而洋洋得意:“我大哥说了,小女儿家的,不必拘礼于这些小礼小节。”尹玉卿怒了:“贱婢,这是荣亲王府,不是你那土蕃蛮夷之地,该讲的规矩就要讲,给我跪下,我要教教你什么是为妾的规矩。”卓玛立刻两眼含泪,扭着衣襟去看宝如:“姐姐,你瞧瞧她,这个烂耳朵的要凶我。”分明尹玉卿如今只敢梳两边头发低垂,包着耳朵的乌蛮髻。虽府中人不说,皆知道她一只耳朵歪歪扭扭。一个阴阳怪气的世子夫人,这府中连猫狗都不敬她。可这还是头一回,叫人当面叫烂耳朵。尹玉卿本就火大,一点就燃,气的一巴掌就搧了过去:“贱婢,你竟敢辱我。”卓玛瞧着瘦瘦小小的,手劲儿却大,一把抓住尹玉卿的手,将她摔的晃来荡去:“宝如姐姐,你瞧瞧,这烂耳朵要打我呢,你那般疼我的,怎么也不帮帮我?”宝如心说我看见你就烦,怎会疼你呢?她稳稳坐着,扭头,吩咐苦豆儿:“去,教教咱们房的贵妾,什么是荣亲王府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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