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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2页）

&esp;&esp;他要集权于皇家，收天下苍生为已用。

&esp;&esp;他已经做了一些。推行科举，团结中层势力，栽培良材，并且把军队财政的大权牢牢抓在了手中。如今他亲政时日尚短，根基也不深厚，这点心思还不能流露。他要不动声色，缓缓蓄力，一点一点撬动这个体制，掐掉几个大户，为天下黎民，争取一点稳定。

&esp;&esp;容胤心不在焉，忍着愠怒，听侍墨参政把奏折一一念过，又把这个月的笺箱看了一遍。

&esp;&esp;过了未时，云板一敲，诸位参政即散值回家。

&esp;&esp;这是他亲政后立下的规矩。凡事必有时，有弛，有止。

&esp;&esp;他御下严厉，书房里干活的成天崩着神经承受高压，就得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放松休息。所谓伴君如伴虎，生杀予夺全在帝王一念之间，越是大权在握，就越得让自己的行为可预测，有法度，给人一点安全感。否则人人提心吊胆只顾保命，全部精力都拿来揣摩他的喜怒，正事就没法干了。他有一份非常精确的时间表，由值刻宫人时时提醒，尽力保证照着上面时辰活动，很少有违背。

&esp;&esp;每月初三，他会去一次聚水阁拿书。现在时辰还早，他便让御前影卫把记录的起居注拿过来翻了翻。

&esp;&esp;御前影卫入御书房随侍后，他给安排的第一项差事，就是写帝王起居注。他每日在书房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办了什么事，全要记录下来。他自己不需要这东西，叫影卫记录是为了帮助他们快速熟悉政事，顺路识记一下朝廷各路官员的姓名官职。一人一天记到现在，差不多也记了小半本。

&esp;&esp;容胤便从第一页开始，粗略的看了看。大部分人写得都不错，有的人一看就性格谨慎，事无巨细，连朝臣的长相衣饰都写了一遍，有的人则活泼很多，天马行空思路发散，添加了不少自己的补充。有人对数字很敏感，来一个朝臣就写人家身高臂长，把奏议说过的粮款数额写得清楚明白，有人显然疏于日课，字写得笨拙歪扭辞不达意，还画了幅小画，容胤就在上头朱批痛骂了他一顿。

&esp;&esp;他翻到某一页上，打眼一看就怔了怔。此人字写得一般般，关键是记录得非常利落有条理。某事因何而起，如今为何奏报，最后又怎么解决，都写得清晰明白。更可贵的是，凡事若有关联，他就留条脚注标记，思路十分通透。御前侍墨第一年进上书房尚且懵圈，他未受过专门的训练能达到这个程度，真是难能可贵。

&esp;&esp;容胤便数着日子回忆了一下，想起此人正是那个黑衣影卫，不由在心里微笑。

&esp;&esp;此人文韬武略，样样非凡。将来退宫后，不管从政从军，必当前程似锦，大有作为。

&esp;&esp;可他到底为什么穿黑啊！

&esp;&esp;容胤半天想不通，合了本子闷闷的摆驾聚水阁。

&esp;&esp;聚水阁是皇家藏书阁，里头卷帙浩繁，有很多绝版珍品。他觉得就这样藏着可惜，便命人组织誊抄，拿到外头镂板翻印，供学子翻阅传播。因此平日这里人来人往，有很多宫人当差，等到了每月初三就会全部遣出，仅留侍书女官服侍他选书。

&esp;&esp;容胤进了聚水阁，就有侍书女官和随侍宫人过来行礼。为首那位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生得清秀灵慧，一双大眼睛澄澈剔透，看人的时候，能把人的影子清清楚楚倒映进去。容胤和她打了个照面，见她衣领上那一圈淡紫色镶边已经摘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esp;&esp;侍书女官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深深的俯下身去。

&esp;&esp;容胤便从众人躬身让开的通道中径直走过。

&esp;&esp;这丫头是尚书台左丞刘盈的长女，小字展眉，两年前入宫，是他的承恩女官。

&esp;&esp;琉朝祖制，皇帝的一后四贵妃都是迎纳后直接册封，其他妃位则一视同仁，入宫都从承恩女官做起。凡家世在上三品的女子，年满十五岁就要入宫承恩，在各殿内跟着掌殿女官学习各项事务和日课，衣领镶紫以示身份。两年期满后要是没有恩宠，就可以退宫回家婚嫁。因为入宫是按着年龄一刀切的，时候长了，皇帝和众臣子间也有了默契，要是女子在外宫任职，便是已有婚约，或者家族不愿女子侍君，皇帝就很少染指。

&esp;&esp;衣领摘紫，便是真正的宫中女官了。

&esp;&esp;这丫头两年期满不赶紧退宫，居然选择留在宫中再不婚嫁，让容胤心里微微有点遗憾。

&esp;&esp;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esp;&esp;两年前他来书阁拿书，一本苑林广记遍寻不着，最后却发现在这个小姑娘手里，已经翻了一半。小姑娘吓得魂飞魄散，他看着实在可怜，就温言安慰了几句，问了家世。

&esp;&esp;她父亲刘盈勤勉温良，在朝中颇有美名。和她家世相当的青年才俊在皇城中也不少，这丫头本应有美满家庭，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想不开。

&esp;&esp;这念头只在容胤脑中微微一闪，等进了书楼行走在高大的书架间，他就把这件小事丢到身后去了。

&esp;&esp;展眉双手捧着托盘，落着三步跟在皇帝身后，看着他高大冷淡的背影，不知不觉泪盈于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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