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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死寂的水面投入一块巨石,信使的到来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首辅谋反,御林军已包围乱党巢穴。救驾来迟,请王恕罪。”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句话让包括春妃和白希夷在内的人都大大的吃了一惊:“芸妃被害身亡。”青王清任不语。杯中的清酒已经被冷风吹起一层薄冰。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春妃大骇。清任淡淡道:“回宫再说吧。”城中的兵乱,立刻传到了宫廷中。夏妃采蓝面色惨白,不停地祈祷,希望青王此次的行动只是针对首辅。她的父亲只是个快要退休的庸碌官吏,或者不至于招来灭门之祸?然而,当芸妃的死讯传来,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夏妃咬了咬嘴唇。她叫来心腹宫女嘱托后事,又向身边跟随的人一一交待完毕,然后严妆一番,才赶往芸妃的紫竹宫。芸妃庆洛如的死状很惨。据紫竹宫的宫人说,芸妃早上起来,并无任何异状,还吩咐侍女为她沏了一杯“芸钟”,就是当初夏妃母亲的配方。饮下之后,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看见她倒在了地上。众人把她抬上床,只见她下身不注地流血,竟是无论如何止不住。等到太医匆匆赶来,说是小产引起的大出血。方子还没来得及划出,芸妃就断了气。夏妃远远地望过去,卧房中那张雕龙刻凤的大床,被庆洛如的血染透了,红红的,好像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那个早夭少女的遗体,就像一张薄纸一样在血泊中浸透,湮没。夏妃缓缓的在房中踱步。庆洛如用过的那只杯子还放在桌上,杯中尚有半盏残茶。夏妃把茶杯端起来嗅了嗅。她本来就精通茶艺,“芸钟”这一品茶,本来就是她的杰作。只这一闻,她就知道这杯茶水之中有蹊跷。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顿时一阵冰凉窜上背脊。“你可以把罪证放下了。”身后传来青王清任冷冰冰的声音。夏妃的心,猛地沉到了冰窟深处。她不敢相信,不敢回头看清任一眼。她死死的攥住手中的那只黄杨木杯,浑身剧烈发抖:“臣妾不明白主上在说什么!”“我说——你可以放下你的罪证了。”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夏妃猛地扔开了黄杨木杯子。她跪步过来,连连给青王叩头:“主上误会了,这杯毒茶并不是臣妾所沏,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啊。”清任没有答理她。他沉默一阵子,慢慢地说:“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那么热心地把芸妃引入宫中。这不像是你采蓝的为人哪。”夏妃瞳孔一缩。清任诡异的语声,令她流出一身冷汗来:“主上,您到底在说什么?”清任道:“你不明白?”夏妃摇摇头。清任眯了一会儿眼睛,忽然道:“那么你原原本本告诉我,为什么要引荐芸妃?”夏妃沉默片刻,道:“正如主上所怀疑的那样,是应了庆首辅的请求。他……他以家父官职和家母的病情来要挟我……”“那么说,你心里也是不会太喜欢庆洛如了?”夏妃茫然地点头。“这不就是了。那么,你还打算乞求我的宽恕吗?”清任冷冷道。“臣妾没有做错什么!”夏妃急了,语无伦次道,“臣妾自从接替故庆王后掌管后宫,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唯恐一件事情做得不够好,就要给主上添麻烦,这些年没有一个晚上睡安稳了的。臣妾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主上,对不起宫中姐妹。即使是把芸妃引荐到宫中这件事上,虽然是庆首辅的希望……但臣妾自认……也没有做错。芸妃天生丽质,性情淳和……难道……难道主上心里就不喜欢芸妃吗?主上当时,不也动过要把她立为王后的念头……”夏妃忽然停住了,她发现清任根本没有在听她的哀告。说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她终于领悟到了什么。于是她站了起来,直面清任。“那么,臣妾的罪名,是什么?是……妒杀芸妃,对吧?”清任转身背对着夏妃。他发现了夏妃眼睛里,忽然多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冷洌的东西,直楞楞的刺向他。他感到一丝恐惧。即使从未对其有过感情的女人,居然也具有洞察他心思的能力。“难道你没有这样想过吗?”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恼怒,用一种几近恶毒的语气说。“主上猜得不错。”夏妃道,“臣妾当真有过这等想法。宫里的女人,从庆王后往下,谁不想把别的女人统统踩死,只剩自己。我这样回答,主上可满意?”“放肆!”清任喝止道。这么多年,温顺内敛的夏妃,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个讲过话。“我想没想过有什么关系呢。芸妃不得不死,谁让她是首辅的孙女。即使她怀了主上的骨肉,即使她昨天还在侍寝,她今天一样要陪她的家人去死。”夏妃心知自己已然无幸,从来不肯轻吐的话,此时滔滔而下,“只是,这样一个可人儿死了,主上心里也有些气恼吧。可这总不能是主上的错,所以总要找个人来担这个责任的,宫中既然已经没有王后,那么——这个人不是我,又能是谁呢?能够再次替主上分忧,是臣妾的荣耀啊。”清任冷然道:“你未免想得太多了。你身为庆氏一党,无论如何是洗不掉罪名的,何必又扯出这么多因果来。本来罪不致死的,难道要逼着我杀了你吗?”“说得好听,主上不会有放过我的心,我说什么都是一样的。”夏妃笑道,“今日全家大难,我也不指望逃出生天。我们这些王后妃子的,在主上的心目中从来只是傀儡而已,该陪葬的陪葬,该送死的送死。可是主上何必又给我的死亡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难道把芸妃的死归咎于我之后,你就真的能相信自己的手是干净的?”清任皱紧了眉头:“你说我不干净?”“哈哈,你干净么?谁相信!何苦还要惺惺作态,你也只是一个又自私又虚伪的人。”此时夏妃心中忽然升起的快意,正在微微烧灼着她的兴奋。其实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平静赴死。可是清任的言行却深刻地刺激了她,让她戴了多年的恭良世故的假面,在一瞬间迸裂了。但是她快活了。她看着惊讶着拼命保持平静外表的青王甚至有。不知死去的庆王后,是否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扯开青王坚硬的外壳,把毒针深深地刺到他心里去呢?“你退下罢。”清任有气无力道。这是他这一生,对这个妃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夏妃毕恭毕敬地向青王行了一个大礼,敛衣而退。青王也终于转过身,面朝着她,点了点头。夏妃缓缓退到门边,一只脚跨在门槛外,忽而又回过头露出一个极其傲慢的笑容:“您就算杀尽了我们这些人也没有用的。您最想要的那一个,永远不会属于你。”清任没有理她。那只毒死芸妃庆洛如的黄杨木杯子,犹自在地板上打着旋儿。清任掀开帐子,盯着庆洛如惨白的脸看着,不知在想什么。血腥的味道在这间精美绝伦的绣房里缭绕不散。夏妃回到自己的寝宫后,悬梁自尽而亡。也就在那一日,在绿波宫和紫竹苑两处供奉的宫人,全部依刑律处死。那一日的婵娟,依旧去神殿读书。中午归来的时候,城中一路兵荒马乱。在街对面,她发现自己的家已经被御林军包围了。婵娟的突然造访使得朱宣吃了一惊。此时宫中事变的情况,他已然有所耳闻,却不知道事变如此之大,以至于殃及婵娟。他躲在客厅旁的一间耳房里。那熟悉的语声从巫姑的客厅中传来,请求巫姑收留她。巫姑沉吟片刻,说:“我这里,也无法作为你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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