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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珮着实不安,一把芭蕉扇握在手中,不觉停了扇动:“几年来四阿哥母子是有不少举动,那娘娘不告诉皇上?”
“告诉皇上?”如懿凝眸看她,“如果皇上问起,为何本宫不早早说出这疑心,而是等永琪寥落之时再提,是否有庇护永琪攻讦永珹之心,本宫该如何作答?或者皇上又问,本宫若是疑心,为何不早说,让凌云彻这般有嫌疑之人长在皇上身侧,又是何居心,本宫又该如何作答?此时本宫并未眼见,只是耳闻才有疑惑,并无如山铁证啊!”
容珮慨叹道:“如此,娘娘的确是两难了。可是这件事若是凌大人做的,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皇上身边,对皇上岂不有害?”
“不会。”如懿看得通透,“他苦心孤诣只是想回到紫禁城中争得属于他的一份荣华富贵。为了这个心愿而布下杀局,他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必要。如今他心愿得偿,更不会有任何不利于皇上的举动,来害了自己辛苦挣来的这份安稳。”她弹了弹水葱似的半透明的指甲,“既然这件事本宫有疑心,那么迟早皇上也有疑心。你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性子,最是多疑。等哪日他想起这层缘故来,凌云彻也好,永琪也好,都脱不了嫌疑。与其如此,不如早点儿有个了断。”
容珮轻轻叹息,似有几分不放心。连如懿自己也有些恍惚,为何就这般轻易信了凌云彻,宁可做一个懵懂不知之人。或许,她是真的不喜金玉妍与永珹,宁愿他们落了这个疑影儿;亦或是因为昔年冷宫扶助之情,是他于冰雪中送来一丝春暖。
纱幕微浮,卷帘人去,庭中晴丝袅袅,光影骀荡,远远有昆曲袅娜飞云,穿过宫院高墙,缥缈而来。
那是一本《玉簪记》,也唯有嬿婉缠绵清亮的嗓音唱来,才能这般一曲一折,悠悠入耳,亦入了心肠。
“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温煦中夹着涩涩而蓬勃的芳香。娜依一夏最后的绚美,连花草亦知秋光将近,带着竭尽全力欲仙欲死的气性,拼力盛放至妖冶。
如懿本与嬿婉心性疏离,此刻听她曲意绵绵,亦不禁和着拍子随声吟唱。
“朱弦声杳恨溶溶,长叹空随几阵风。仙郎何处入帘栊?早是人惊恐。莫不是为听云水声寒一曲中?”
木兰
这样阳光曛暖,兰谢竹摇的日子,就在平生浮梦里愈加光影疏疏、春色流转。待到恍然醒神时,已是乳母抱了午睡醒来的永璂来寻她。
儿啼声唤起如懿的人母心肠,才笑觉自己的恍惚来得莫名。如懿伸手抱过扑向她的爱子,听他牙牙学语:“额娘,额娘。”片刻又笑着咧开嘴,“五哥哥,五哥哥。”
永琪一向待这个幼弟十分亲厚,如同胞手足一般,得空儿便会来看他。如懿听永璂呼唤,便唤进三宝问:“五阿哥这两日还不曾来过,去了哪里?”
三宝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五阿哥陪着太后抄录佛经去了。”
如懿哄着怀中的永璂,随口问:“这些日子五阿哥常陪着太后么?”
三宝道:“也不是常常,偶尔而已。太后常常请阿哥们相伴慈宁宫说话,或是抄录佛经。不是五阿哥,便是六阿哥。”
太后喜爱纯贵妃苏绿筠所生之子,众人皆知。不过六阿哥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活泼,原也格外招人喜爱。如懿含着欣慰的笑,如今,太后的眼里也看得见别的阿哥了。
如懿问道:“不显眼吧?”
三宝忙压低了声音:“不显眼。愉妃小主和五阿哥都受皇上冷落,没人理会延禧宫的动静。”
容珮怔了怔:“怎么太后如今也看得上五阿哥了?从前因为五阿哥是娘娘名分上的养子,太后可不怎么搭理呢。”
如懿瞟了她一眼:“问话也不动脑子了,你自己琢磨琢磨。”
容珮想了又想,眼神一亮;“哎呀!奴婢懂了。当日五阿哥为端淑长公主思虑,固然是见罪于皇上,却是大大地讨了太后的喜欢!”
如懿轻轻地拍着怀中的永璂,口中道:“端淑长公主是太后的长女,太后虽然不顾及达瓦齐,但端淑长公主的颜面与处境,她总是在意的。皇上善待车凌,达瓦齐大怒,自然也不会给端淑长公主好脸色看了。有永琪这句贴心窝子的话,即便受了皇上的训斥,太后一定也会念着永琪的好的。”
容珮道:“左右这几年在皇上跟前,是哪位阿哥也比不上四阿哥。能另辟蹊径得太后的好,那自然是好。可是太后虽然受皇上孝养,但不理会朝政的事,即便有太后疼爱,便又怎样呢。”
如懿但笑不语,只是看着孩子的笑脸,专注而喜悦。
这便是太后的厉害之处了。她在先帝身边多年,与朝中老臣多是相识,哪里会真的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可她偏偏这般淡然无争,仿佛不理世事。如懿却是清楚的,连皇帝的后宫也少不得有太后的人,而玉妍与永珹只眼看着皇帝,却无视太后,便是目光短浅,大错特错了。
时数日后,木兰围场进献数匹刚驯化的野马养入御苑,供宫中赏玩。皇帝颇为有兴,便携嫔妃皇子前往赏看。金风初起,枫叶初红,烈烈如火。雪白的马匹养在笼中,映着园中红叶,十分好看。都是初到宫中陌生的环境,那些马儿到底野性未驯,并不听驯马师的话,摇头摆尾,不时低嘶几声,用前蹄挠着沙地,似乎很是不安。
马蹄踢铁栏的声音格外刺耳,忻嫔依偎在皇帝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娇怯,一双明眸却闪着无限好奇,笑道:“这些驯马师也真无用!平素驯惯了的畜生也不能让它们安静下来。”她目光清亮,逡巡过皇帝身后数位皇子,笑生两靥,“听说诸位阿哥都善于狩猎,若是野马不受驯,一箭射死便也罢了。是不是?”
永珹虽未受皇帝训斥,然而也感受到皇帝对他的疏远。且这些日子皇帝宠爱忻嫔,并不去玉妍宫里,他难免为额娘抱不平,便朗朗声争强道:“忻娘娘这话便差了,这些马匹驯养不已,若是都一箭射杀了,哪里还有更好玩的供给宫里呢?”
忻嫔本与永珹差不了几岁,也是心性高傲的年纪,有些不服,道:“听四阿哥的意思,是能驯服了这些野马么?”
永珹轻笑一声,也不看她,径自卷起袖子走到笼前,都弄了片刻。谁知那些野马似是十分喜欢永珹,一时也停了烦躁,乖乖低首打了两个响鼻。
玉妍见状,不免得意,扯了扯身边的八阿哥永璇,永璇立刻会意,立刻拍手笑道:“四哥,好厉害!好厉害!”
忻嫔见永珹得意,不屑地撇了撇嘴道;“雕虫小技。哪里及得上皇上驯服四海平定天下的本事!”
皇帝见忻嫔气恼起来一脸小儿女情态,不觉好笑:“永珹,那些野马倒是听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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