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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子虞想起了很多,她低头去看,这一丛花也败死了大半,只有其中一枝,奇迹般地开着花苞,似开犹未开。子虞心里一动,伸手将旁边它生长的败枝折断,又将旁边的横生的杂草清理了一下,凑过去闻了一下,其实还没有香气,可她却闻到了一种怀念,仿佛还是过去,母亲一直沾着这种草木清新的味道。鼻子忍不住一酸,子虞悄悄叹了口气。这时听到背后有轻微声响,她以为是哥哥来了,回头露出微笑。可笑容瞬时僵硬。不远处,站着一个宦官,子虞认得他,那是御前内侍周公公,他领着一个身着暗青常服的人‐‐正是皇帝。子虞稍一怔忡便反应过来,立刻跪地叩首。周公公微含笑意道:&ldo;这不是瑞祥宫的女史吗?&rdo;子虞称是。皇帝的目光转到她身旁的花上,问道:&ldo;这是什么花,看起来倒是少见。&rdo;&ldo;这是南国冀州出的花种,人称一捧雪。&rdo;子虞答道。&ldo;一捧雪?&rdo;皇帝低低笑了一声,&ldo;名字很有趣,可有什么来由。&rdo;子虞垂着头,想了又想,道:&ldo;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因为这花盛开时雪白一团,被人称做一捧雪,前人有诗颂菊&lso;此花开尽更无花&rso;,它在菊中谢地最晚,乡间又有名叫做&lso;最后花&rso;。&rdo;皇帝&ldo;唔&rdo;了一声,似乎听进去了。子虞垂着头,只能看到皇帝衣服的下摆,用水青色的丝线绣着如意纹,他一走动,便如同微波荡漾一般,走到她面前才停下。子虞顿时紧张起来。周公公突然道:&ldo;陛下,何必亲自动手,小人来就是了。&rdo;子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到皇帝低下了身子,衣袖与她仅咫尺距离,她几乎忍不住要抬头看一看,耳边听到枝叶轻微摇动的声音,原来皇帝将花折了下来。&ldo;瞧这花,&rdo;皇帝的口气仿佛无尽惋惜,&ldo;除去了周围的野草,也不会盛开……可惜了。&rdo;子虞瞥了一眼旁边的花枝,刚才她只注意到花苞,现在才看仔细:花枝的根部已经溃烂,这朵花原来根本不会开了。&ldo;睿绎小时候也做过这样的傻事情,&rdo;皇帝捏着花,微微笑道,&ldo;把枯枝上仅存的花朵摘下来,拿到朕的面前,说不能让这些花跟着枝叶一起枯萎。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也会做这种傻事‐‐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哪说留就能留住的。&rdo;周公公也笑道:&ldo;三殿下孩子心重。&rdo;皇帝点了点头,沉吟道:&ldo;这大概是每个人都会犯的错,朕在小时候也做过。&rdo;他拿花闻了闻,发觉并没有香味,随意地一扔,花朵正好落在子虞的裙边。他看过来,仿佛这才发现有个人跪在花枝旁,语气平和地说:&ldo;起身吧。&rdo;子虞缓缓站起来,膝盖酸麻,都使不上力,等她站直了身子,皇帝和周公公已经转身走了。日光澄淡地拢在皇帝的身上,在青砖上留下修长的影,仿佛淡墨勾勒而出。子虞一时看得出神,皇帝的脚步忽然停下,转过身来。子虞竟忘记低头回避,正对上皇帝的目光,她的心在那一霎那几乎忘记跳动。这双眼并没有如子虞心中想的那样锐利逼人,反而透着一种温和,又如渊池古井,深不可测。子虞不知那目光是不是看向自己,只觉得他随意一扫,就移开了。子虞悄悄吁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七上八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等了许久,日影西斜,罗云翦才姗姗来迟。子虞站在花丛边,定定地看着他,明净直率的目光让罗云翦不敢直视。&ldo;哥哥就是有这种心思,也该提前让我知道,&rdo;子虞扯起嘴角笑了笑,甚是苦涩,&ldo;连兄妹之间都不能坦诚,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rdo;罗云翦声音沉稳道:&ldo;不是不让你知道,而是不能让其他人瞧出端倪……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叫人看出来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do;子虞摇摇头:&ldo;哥哥怎么比我糊涂,后宫这么多女子,想要尚主不计其数,可是真正成功的能有几个,其中凶险万分,我们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凭什么去在这风口浪尖争夺。&rdo;&ldo;就算只是孤注一掷,难道不值得我们去争一次?&rdo;罗云翦眼睛一亮,眉目间豁然开朗,&ldo;以卑微之身尚主,后有滔天权势的,史书并不少见,妹妹你哪样不差,为什么不能一试?&rdo;子虞没好气地说:&ldo;我还想平安活下去,不想为了摸不着边的权势富贵糊涂丢了性命。&rdo;罗云翦看了她一眼,眸中一掠而过的精芒让子虞心惊,他缓声说:&ldo;与其这样庸庸碌碌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rdo;子虞错愕不已,口微张,却发不出声来。罗云翦拉过她的手,手掌上有长期握剑挽弓的粗粝茧子,微微刺痛子虞的皮肤,可她觉得心里更痛一些,垂头不语。&ldo;子虞,如果父亲还活着,家中的兄弟自有依靠,沙场建功,朝堂封侯不在话下,而你们姐妹,应该在闺阁里无忧无愁,等着那些王孙贵胄上门提亲,那时你该忧愁的不过是衣饰妆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地过活,&rdo;罗云翦想起了过去,连连苦笑,&ldo;若是哥哥现在有权势有能力,也该拼尽全力为你觅一个如意夫婿,让你不必瞧人脸色,埋没在这深宫里……&rdo;子虞打断他的臆想:&ldo;那也不必谋求尚主,哥哥有才华,自有出人头地的时候。&rdo;罗云翦摇摇头:&ldo;没有权势依靠的才华,能有什么用呢?就算有这么一天,那时候你不是没落到小门小户,就是在侯门朱户里小心翼翼地度日……文嫣呢,我们与她永生永世别想再有见面之日。&rdo;子虞被他说得怅然,喃喃道:&ldo;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rdo;&ldo;我们不会一辈人看人脸色生活,&rdo;罗云翦灼灼地说道,&ldo;若有一日,你在内宫,我在朝中‐‐我们一定能重整罗家,就在北国!&rdo;他说地很轻,只有两兄妹才能听见,却好像雷霆一般打在子虞的心上,携着风暴万钧,让她反应不及,她眼前仿佛晃过了许多张脸,恍恍惚惚的好像都是亲人,又似是而非,不像自己认识的,可每一个都在问她:你甘心吗?与其这样庸庸碌碌地活下去,不如轰轰烈类地活一遭。她的脸色平静下来,对哥哥轻声说:&ldo;让我再想想吧。&rdo;回宫的路上,西头已经躲进墙里头,瞧也瞧不见了,只有半天的晚霞,五彩锦缎似的铺成开,子虞走着,正好站在那片彩云下面,她想‐‐宫里这么多想要出头的女子,她也终于成了其中一员。情义子虞回宫时,已是上灯了。风忽的就大了起来,隐隐有啸声,仿佛远处跟着千军万马,檐头铁马叮叮当当地乱响一气。宫前挂着八宝琉璃灯,微黄的一盏,也在风中摇晃,灯光中像蒙着一层轻薄的纱,被风刮地猛了,灯火就从寂静的殿宇琉璃上一掠而过,真真是浮光掠影,变幻莫测。子虞看那宫灯,就知道今夜皇帝来了,她避开正殿回到住所,房里点起了灯火,朦胧地在窗上泛成一团光影,穆雪托腮坐在桌前,专心地想着心思,竟连她回来了都不知道。等穆雪发现房里多了个人影,轻轻&ldo;呀&rdo;了一声,&ldo;你回来了?&rdo;复又嗔怪她,&ldo;到底去了哪里,等你好半天了。&rdo;子虞看着桌上的烛蜡,累累地堆起,看起来倒真是时间不短,微微笑道:&ldo;什么事呀?&rdo;穆雪又突然沉思起来,神色复杂,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ldo;我今天也不知是……唉,你知道今天我遇见谁了?是晋王殿下,在交泰宫吹了一首笛子,真是好听极了。世上竟有这种人,文武双全,模样又好,还出身皇族……真是挑不出一点差的来。&rdo;她这样的嘀哝,不像是说给子虞听,像说给自己听的,说完脸上已是红云一片。子虞自己心里头也是乱成一片,没有细听,随口应和两句。两人相对而坐,却是各想各的心思。所幸穆雪也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她说了一会儿,自觉地尽兴了,又勾起了无限的心事,层层地压在心头,侧过脸来对子虞叹息:&ldo;想这么多其实也无用……我们不是能自己做主的人。&rdo;子虞见她又喜又哀,劝着她去休息。第二日起来梳洗时,有宫女来传,说穆雪病倒了,下不了床。子虞微诧,不等她去探病,绛萼急匆匆地赶过来,把一个手掌大的香木匣子给她,说道:&ldo;她啊,病的真不是时候,这是她今天要送去给交泰宫的,我这里脱不开身,只好劳驾你啦。&rdo;子虞问:&ldo;这是什么?&rdo;绛萼笑道:&ldo;我哪知道,平日做这个的,不都是穆雪。&rdo;子虞心想左右无事,应承了下来。子虞来往交泰宫也不是第一次,接引宫女都是认识的,轻车熟路地将她引到后园。交泰宫的前面开阔而宏大,种着槐花,此时已经谢光了。后园修着一片竹,依旧碧绿青翠,在这万物凋谢的季节很是显眼。子虞张望了一下,说道:&ldo;今日娘娘真有雅兴。&rdo;接引宫女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唧地笑了一声,不答话就走开了。子虞从南国到北国,在宫里也待了快两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今非昔比。一瞧着宫女的神色,便觉得不对,心里突地就窜起一丝不详。竹林中不见人影,越发显得寂静,风过竹林,沙沙地响,层层叠叠的像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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