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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如果说上皇逼迫她的时候,她还渴望自由与权力二择其一,便连教导元柏做太子,也是上皇主动居多,出于疼爱她的心思,而不是她主动索取,但是做了太后之后的日子却叫她清醒地认识到没有到达巅峰,就始终会有被人欺压的那一天。
&esp;&esp;“我这些日子怕极了,人死一次就够了,那么疼的滋味我不想再来第二次。”
&esp;&esp;“所以我怕你暴怒之下会杀了我,甚至折磨我,这些日子不止一次想要和元柏逃到外面去,”郑玉磬想着自己曾经的幼稚可笑:“后来我一个人枯坐在长信宫里倒是想通了,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与孩子在外面是很难活下去的,还不如留在宫中。”
&esp;&esp;“不会的音音,真的不会的,”萧明稷的伤口还渗着鲜血,他想叫郑玉磬去抚触那片地方,可是想一想她大概是嫌弃的,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中满是无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信我,难道剖心也不成吗?”
&esp;&esp;“我只是那个时候犯一犯傻,并不是不信皇帝,”郑玉磬摇摇头,“便是死,我大约也会死在宫里。”
&esp;&esp;书房里常常有天下难得一见的话本,连朝廷已经下旨封禁的书都有,她有些时候难得瞧见市面上的话本子会写男女一生一世,会兴致盎然地读下去,偶尔女主角远走他乡,男子过了些时间幡然醒悟,她们还是会回去的。
&esp;&esp;这些话本通常来说都是男子写的,不配上个一妻一妾,两个大宅子,都算不上什么圆满结局,因此郑玉磬对这样的结局见多了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偶尔会觉得很不通顺。
&esp;&esp;那些女子有些是有了孕事,舍不下孩子倒也正常,但是无论有或者没有,哪怕男子做尽叫她伤心的事情也会回去。
&esp;&esp;而盛世之中,因为涉及交税,官府对户籍的管理十分严苛,本来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都是依附读书人的,士大夫不必交税,但是她们出来之后却大有不同。
&esp;&esp;女人种田,需要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依附丈夫才能取得合理的土地,穷山恶水出刁民,其实那些偏远的山村里未必就是比宫里善良的淳朴百姓,反而有可能会有极大的恶意。
&esp;&esp;她住在城中,从未种过农田,也只有上皇每年带她出去农耕,为天下作一作表率,她才偶尔会接触到这些东西,甚至知道许多不一样的事情。
&esp;&esp;比如说那些绝户的女子就不配拥有土地,也很难守住自己的房子,老妇人们总说,女子没有一个男人总归是不行的,但这也算是经验之谈,并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在这个世道,女子,特别是纤弱闺秀,不依附男子便活不下去。
&esp;&esp;而即便是有了丈夫,没有儿子也是不行的,人家会笑话你没有后代可以报仇依靠,有鲤鱼翻身的机会,愈发百倍地欺辱,便是有儿子的人家,那界定土地的石碑或许某个夜晚就自己成了精,一寸寸往自家田地里进,更不要说没儿子的了。
&esp;&esp;即便是如此,作为农户,还要交田地税与人丁税,十中抽三,盘剥到最后一步,往往农户们便要舍地给城中大族或者官员世族,因为这样的人家不必交田地税,养得起这些田与佃农。
&esp;&esp;赶上征兵动乱,元柏这样的孩子最是叫人害怕,国家征男子苦力,十三岁以上即可,有些时候赶上天子修建陵寝与宫殿,每年征调的人便会更多。
&esp;&esp;至于开个小店来养活自己,除却开店前需要的人脉、地理与各地口味、穿衣差异,她更不可能自轻自贱去经商,抛头露面她倒是不大在乎,扮老扮丑都不是难事,只是这样一来,她和元柏便只能一直处于底层,不能有任何享受,除了活下去,一点盼头也没有。
&esp;&esp;即便是生意兴隆,难保有一天皇帝身边就会出现那等有心人,将自己的行踪报了上去,那吃的这些苦也就全白费了。
&esp;&esp;她要在民间活下去,就不能没有户籍,要想养活自己与孩子,总不能一直躲躲藏藏,带出来的金银总有花光的那一日,得教会他如何谋生,省得山穷水尽的那一日活不下去。
&esp;&esp;有了户籍又不能没有田地或是自己做得顺手的生意,还要提防那些垂涎她美色的男子与趁乱征兵纳粮的军队,这样的苦不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后宫女子所能忍受的。
&esp;&esp;到最后或许还要被萧明稷这样的人寻到,她白白吃了许多苦,容颜憔悴,心惊胆战,终究还是要回头,何必呢?
&esp;&esp;话本里的女子大多是闺阁弱质,在家做女儿的时候也是循规蹈矩,做着一般人做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分别,顶多也就是她的日子是话本那些秀才、进士之妻所无法企及的奢靡华贵。
&esp;&esp;怎么,这些女郎一朝想要离开负心郎,就会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和那些外男打起交道丝毫不怵,巧舌如簧,拿得到通关文牒,受得了风吹日晒,养得大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esp;&esp;这些素日里养尊处优的女子确实是敢于反抗,但是实际上最终的结局不是回来就是堕落,与其卖笑或是贫苦了此残生,丈夫若是浪子回头,痴心不改又是一桩多好的事情?
&esp;&esp;即便是伤透了心,也要回去,不是想回去,而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那金丝雀一样的生活早就叫她们失去了由奢入俭的能力,除了出逃的时候带些细软,也不懂得如何让自己安稳且富足地活下去。
&esp;&esp;出逃民间,是闺中女郎对于反抗的美好幻想;皆大欢喜的团圆,是国朝女子难以言说的悲哀。
&esp;&esp;她们从来没有生存下去的保障,只是有抓住男人心的本事,抓住了男人的心,才能有回来的权力。
&esp;&esp;“音音想通了不愿意出宫,郎君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萧明稷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倚靠在床头,他总担心某一天醒来,她会悄无声息地溜出宫去,然后再也找不到:“宫外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一个女子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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