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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姜越坚定威严的目光直视远处高大的宫殿,余光从夹道百姓的身上一一掠过。在这一刻,和煦的暖风拂过他的面颊,吹入他的脖颈,这令他在此时日下忽有一丝悲凉,心想这南来北往的风,可曾也吹拂过征战开国的先祖?可曾也吹拂过他的先父?可曾也吹拂过历经万难才来到此处的每一个人?
&esp;&esp;他踏着皇城的钟声迈上大殿,抬手解开系带,将头盔与佩剑卸下,一同递给门旁的侍卫。
&esp;&esp;殿中朝臣各自换过目光,一个接一个拾袍跪地,终齐声参拜:“臣等恭迎晋王回京!”
&esp;&esp;姜越只淡淡道了句“免礼平身”,便信步走至大殿前方姜煊的身边,抬起手,笑着摸了摸姜煊的头:“多时不见,煊儿长高了。”
&esp;&esp;姜煊双目含泪,提袍跪在他面前叩首:“臣孙姜煊,恭迎叔公返朝!”
&esp;&esp;姜越忙把他拉起来,拍拍他后背,舒展眉宇:“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esp;&esp;这一声“太子殿下”,令殿中朝臣无不相觑,又眼见晋王这和气神容,似乎是承认了姜煊的太子之位,并不像回京来兴师问罪、争霸皇权的,心下不禁松了一分。
&esp;&esp;在他们的注视下,姜越走到大殿金柱后他历来所坐的那一张椅子中,端肃地坐下了,在这一排曾属于姜氏诸王,如今却只剩他一人在座的席位间,朗声开口道:
&esp;&esp;“皇侄英年早逝,孤深深为之扼腕,然国事为重,国不可一日无君,孤身为世宗阁的掌理之人,理当与诸位大人一同商议,故此回朝。”
&esp;&esp;张岭听言,眉心微微一皱,站起身来:“既是只为商议人选,王爷何以携领重军驻扎城外?”
&esp;&esp;姜越长眉微挑:“新皇初立,自古便是多事之秋,天下乱事方平,孤此举自然是为了拱卫京师。”
&esp;&esp;张岭问:“那王爷意下,皇族中究竟谁可担此重任?”
&esp;&esp;“自然是晋王爷本人了!”
&esp;&esp;殿门处忽而传来人声,众臣回头望去,只见殿外停驻的晋王亲卫中,一人揭掉头盔战甲,荡开广袖,行至殿堂之外,被侍卫拦下。
&esp;&esp;张岭定睛一看此人相貌,难以置信道:“裴钧?!”
&esp;&esp;裴钧笑盈盈地环视殿中或生疏或熟悉的一张张面孔,最终目光落在张岭脸上,笑容收起一些:“张大人,好久不见。”
&esp;&esp;“让他进来。”金柱之后的姜越出声道。
&esp;&esp;张岭即刻否决:“不可!裴子羽架空皇权、篡改政令,自为官起便广结党朋、桎梏朝政,祸乱社稷长达十载,如此罪臣,当即刻缉拿归案!”
&esp;&esp;裴钧昂然立于殿门刀兵之后,听言笑道:“我是罪臣,那犯了这些罪的人,不就都是罪臣么?”
&esp;&esp;张岭一愣,不及再说,裴钧已向后唤道:“好,那咱们今日就来清算清算,究竟谁才是罪臣。”
&esp;&esp;他说罢,身后的晋王亲卫中又有一青年人解开盔甲,小跑出列,将一沓各式各样的纸册恭恭敬敬递交到裴钧手中。
&esp;&esp;姜煊在殿中认出这人来,不禁动容:“钱小师父……”
&esp;&esp;裴钧将钱海清递来的厚厚纸册高举起来,直视张岭,先拿出了其中数张官中公文道:“自元光八年改弦一起,这些,是被张大人弹劾、罢黜的地方官员,不计其下受牵连的官吏,便已有四十一人之多。”
&esp;&esp;说到这儿,他笑了笑,将那些公文洋洋洒洒抛入殿中道:“是,这些人确然有罪,哪怕罪不当此重罚,也算是糟了惩处,可是……”
&esp;&esp;他再拿出了纸册当中的另几张来,轻轻抖动着,再度扬手扔入殿中道:“在这些地方官吏落马之后,张大人举荐、提拔来继任这些官位的,却都是同他张家割不掉关系的人,而其后推行的政令之中,地方上附议张大人之策的,竟还是这些人!”
&esp;&esp;殿中众臣交头接耳,余光观察着堂上张岭,有几人已大起胆子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公文来,一读之下,面色大变。
&esp;&esp;裴钧见之一乐,勾唇笑道:“若如此都不算广结党朋、桎梏朝政,试问怎样才算?”
&esp;&esp;他负手在殿外天光下闲散地踱步,长舒一口气,冷笑道:“再说到‘祸乱社稷’,此罪张大人若敢叫第二,天底下怕是没人敢叫第一。”
&esp;&esp;张岭在殿中眯起眼来,镇着怒气呵斥他:“裴子羽,你休要血口喷人!”
&esp;&esp;裴钧笑眼看向他道:“血口喷人是张大人所长,学生未肖半分师门之风,绝不敢擅专。”
&esp;&esp;他从那纸册之中再度拿出两本薄薄的本册,一翻开来,当中竟以朱红的墨迹计满了一个个人名:“这些,是张氏‘越诉者笞五十’之律后,因不敢上诉,而沉积在地方案牍里的一个个冤犯,共有一百三十八位。如今,他们没有一个还活着,就连揭露了当年宁武侯贪墨巨案的梧州知州李存志大人,也是因触犯此条,而被张大人下令活生生地打死在牢里。若非如此,李偲不会起义,京中不会调兵,蔡沨北袭篡位便不可能得逞,天下将免于动荡,四境亦不会尸横片野。”
&esp;&esp;说完这段话,他再度提声道:“若如此都不算‘祸乱社稷’,试问怎样才算?”
&esp;&esp;这两本写满冤死人名的簿册被他再度抛入殿中,立即有官员拾起来翻阅。裴钧见此,便干脆将手中剩下的所有纸张一齐抛向殿里,无喜无怒道:“眼下就还剩‘架空皇权、篡改政令’了罢?张大人,这些便是先皇数次重病期间,你仗势越权签发的所有政令。先皇的手迹我认得,张大人的手迹,我也认得。这些政令上的所有批文,一个字都不是先皇写的,而全是张大人你无诏授权、擅自批复——此事,太子殿下常伴帝侧,他能证明。如此,还不叫‘架空皇权、篡改政令’么?”
&esp;&esp;他看了面前两个执着长枪阻拦他去路的侍卫一眼,讽刺地摇了摇头道:“张大人口口声声捍卫法道,口口声声斥我为罪臣,可张大人之罪,比我尤甚,何以他在殿中为内阁之首,我却被隔绝在外,受众人非议呢?”
&esp;&esp;说到这儿,他看向大殿之中的姜越,微微一笑:“晋王爷,张大人之罪,罪证确凿,他既说我应当被缉拿归案,那他是不是也该认罪受罚呢?”
&esp;&esp;殿中的姜越似乎认真地思索一番,点头道:“不错,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来人啊。”
&esp;&esp;姜越从座椅中站起身来:“宣刑部张三入殿,即刻将罪臣张岭缉拿候审。”
&esp;&esp;殿中哗然一声,张岭身形一晃扶住椅子,只见站在殿门的裴钧已让在了一旁,殿外侍卫的长枪也不再阻拦。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张三带着官差从殿外走入,一身透着凛然正气,双眼看向他道:“张大人,请随下官移步。”
&esp;&esp;“你这个混账!”张岭气急攻心,一拍身前条桌吼,“你竟敢勾结这反贼,自毁我张氏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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