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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第1页）

&esp;&esp;“把湃好的蜜瓜切了给几位乡贤。”陆昭吩咐雾汐后，这才转向薛珪，“暑天赶路，诸位也是辛苦。”

&esp;&esp;薛珪等人一旁应着不辛苦，一边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分送到别室的一盘蜜瓜。

&esp;&esp;皇后这里有客！

&esp;&esp;薛珪更紧张了，连忙切入正题：“新法一到地方，乡里宗亲都十分赞同，一定勠力而行，协助行台施行新法。往年的赋税，县里定下数额，我们也都尽力跟。今年呢，虽然新法刚落地，但各家也会商量着来，尽力把这件事做成了。”

&esp;&esp;薛珪这么说用意也明显。走，皇后代表行台这时候该表现一□□察民情，将地方豪族的辛苦钱折算进赋税里，大家再夸一夸英明的话，白纸明文定下法案，明天全郡照办。

&esp;&esp;可是陆昭一句话，把几个人全都问住了。

&esp;&esp;“你们真觉得这个新法好？”

&esp;&esp;薛珪等人面面相觑。董家的开口道：“皇后的新法深谋远虑，实施后必然国富民强，造福一方。”

&esp;&esp;“这话不对。”陆昭放下蜜瓜，用帕子掩了掩嘴，“法令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这世上的法律何其多，秦法汉律、魏律、泰始律，光看着句句字字，每一条都营造着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可是理想的法条不过是脆弱的竹简，丢进现实的土壤中，很快就会腐烂不堪。”

&esp;&esp;“廷征发徭役，迟日，斥责；六至十日，罚一盾；逾十日，罚一甲。降雨不能动工，可免除征发。谁读秦律都会说始皇不暴虐，秦法不严苛，更有人言，陈胜吴广不过信谣传耳。可是放下这些竹简，去看看阿房宫的残台，看看聚天下之兵的铜柱，读一读造俑之说，造陵之费，想想一个帝王年复一年调动兵马巡视整个江山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就已经证明了在执行律法时，律法可以扭曲到什么程度，上层对于人民的汲取可以达到怎样残暴的程度。”

&esp;&esp;陆昭振袖而起，日光透过硕大的窗页流动在她身上。

&esp;&esp;“制定新法的初衷，是为了国泰民安。我不想看到解决了百姓饿殍遍野，却带了更多的杀戮纷争。我想看到百姓千秋万代的富足安稳，世家经学的书香传世，我想看到廓清天下再无战乱的一天，也想看到河东坞堡守住百年的忠贞后，名垂青史的那一天。当他们的后代从书卷中寻迹祖先的时候，所骄傲的不是僮仆数万，田亩占河东之半，而是祖先如何帮助国家完成蜕变，成为这个世道的脊梁。”

&esp;&esp;她端正的姿势，坚定地走着每一步。身体的移动没有连带裙裾，也没有摇晃步摇，衣衫展开成曙光的颜色，恰如山巅春雪，静静地坐落在一片碧水湖色中。如此安静而沉稳的感觉，让人落锁

&esp;&esp;宣室殿内，元澈读着洛阳送来的文书和信件。妻子与丈夫的互诉衷情，不过是在公文的文海中停泊的帆船。在黎明的光辉到来之前，这艘船只能垂下沉重的铁锚，卷入黑暗的海水与砂岩层，不会展帆航行。

&esp;&esp;御座下，算盘的拨动声与夏日的蝉噪声一浪接着一浪，涌动着不安的力量。

&esp;&esp;在行台赶赴洛阳后，长安举办了规模异常宏大的射礼，赐射的官员直至从七品。尚书台的人员也有巨大的调动，扬州刺史苏瀛举荐刺史府长史施磬为七兵尚书，度支尚书由新晋的寒门清流应一言担任。

&esp;&esp;原本参与核算的还应该有民部尚书陆扩，可现如今只有应一言一个人指挥者一群文吏，对国库的钱帛作最后的核算。

&esp;&esp;闷雷声轰隆隆地涌至宫殿上空，没有人停手。

&esp;&esp;大家都知道，长安已经变天了。

&esp;&esp;“国库的钱够不够支援洛阳？”算盘声停了，元澈抬起头问应一言。

&esp;&esp;应一言将核算的结果交与皇帝：“回陛下按账面上的数，是够的。”

&esp;&esp;元澈拿过结果，低头看起来。应一言则将目光转向魏钰庭，又看了看刚刚走进殿里的卢霑。

&esp;&esp;“那如果抛开账面上的数还够不够？”元澈皱着眉头望向说话拐弯抹角的应一言。

&esp;&esp;这时，在一旁的卢霑大胆地接话了：“启禀陛下，如果把钱粮运到司州就不够了。现在是雨季，渭水、河水水流急，船从三门峡走根本不安全。若是陆运，成本就太高了。况且长安水道老化十分严重，长安的各渠都要大修，如果不大修，其他的粮船也开不进来，这是最要紧的。”

&esp;&esp;“水道是雨季修吗？”元澈锐利的目光落在卢霑身上。

&esp;&esp;卢霑却面不改色：“雨季有雨季的修法。”

&esp;&esp;元澈望着魏钰庭和应一言：“中书和尚书怎么看？”

&esp;&esp;应一言新官上任，对于面君陈奏之事还是有些为难。魏钰庭只好开口道：“给洛阳拨款的事可以缓缓，六月课月一过，就会有一批赋税起运。可以和东面其他州打个招呼，从他们那里调一部分给司州。”

&esp;&esp;“还有哪些州可以借？”元澈敲了敲桌面，“豫州已经借出过钱粮了，荆江扬三州都在为伐楚备战呢，你让司州管谁借？并州、兖州还是冀州？”

&esp;&esp;汲郡的赵家控制着水道，枋头一堵，整个河水、淮水的南北漕运都要出问题，并州的赵安国也没有理由出面。至于冀州，秦家和陆家的仇早就结的妥妥当当，又怎么会借粮给司州？

&esp;&esp;元澈气愤得不再看卢霑。

&esp;&esp;“陛下……”卢霑道，“臣有几句话想和陛下单独说。”

&esp;&esp;元澈看了一眼魏钰庭，魏钰庭便出列道：“臣移步。”说着就向殿外走。

&esp;&esp;应一言也匆忙跟了出去。随后，内侍们也都走了。

&esp;&esp;殿里只剩下元澈和卢霑两个人，元澈道：“你可以说了。”

&esp;&esp;卢霑跪在地上，伏首道：“陛下想必已经猜到了，朝廷是有钱的。即便没那么多钱，也可预支给司州，六月后再用别的州补上空缺。可是这笔钱，朝廷拿的出，也万万不能借给司州。至少不能此时借给司州。”

&esp;&esp;“此时借给司州，新法落地，司州百姓和世族一定会念皇后的好。可洛阳毕竟是洛阳，两都对峙，权力终究难以归一。陛下赞同新法，是为国家安宁，为百姓谋福祉。可如果洛阳势力崛起，使朝纲不安，最终面对的便是叛乱和国家的内耗。”

&esp;&esp;“但如果能拖一拖，司州遇到了困难，世族和百姓便会对皇后、行台不满，皇后也即将面临生产，管不了那么多。那个时候陛下再出手，顺带去司州封禅山泽、看望皇后，那么新政的人望和实利，陛下都可以拿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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