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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许平纲得令旋即喊道:“众将士听令,架弓!擂鼓!”
&esp;&esp;戒严
&esp;&esp;长信殿内,李令仪坐在床边,目光森然地看着外面的重重守卫。这些通过各个渠道招进长信殿的宿卫按理来说都是薛琰的故旧,薛家都打过招呼。虽然自己和杨宁整肃了一段时日,却依然没有任何效果。即便是差遣去办一些琐碎小事,都极为不情愿。
&esp;&esp;正当她踌躇时,便见一队宿卫入内,抱拳施礼道;“殿中尚书有事请教,还请李媪先随我来。”
&esp;&esp;今日不太平,宿卫大规模的调动在宫里很难捕捉不到动静。李令仪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步,道:“天漏大雨,夜也深了,我不去。”
&esp;&esp;宿卫道:“殿中尚书要与李媪相商乃涉及太子归都之事,李媪最好还是去看看。”
&esp;&esp;如果说是旁的事,李令仪自然能推就推,但涉及太子,她却不敢含糊。她的权威到底还是来自她与太子的关系,如果太子归都的环节但凡有任何差池,她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旁人可以不顾一切地为上位而不择手段,但她绝对不能拿太子的人身安全来做赌注。更何况现在陆昭在法理上仍然未和太子完婚,一切情况皆有可能发生。两位皇子都在都中,北海公尚在灞上。这是极为敏感的时刻,这一场激变中,谁要搅翻时局,谁要维稳?搅翻时局的人有没有能力,有没有资格去承受所有的风险,去托底太子的安全,乃至于整个国家的朝纲?
&esp;&esp;在所有的发问后,李令仪的心里也就有了答案。她知道,这是陆昭来请她去的原因,也是陆昭能够请动她去的原因。
&esp;&esp;“那我们走吧。”李令仪披了一件雨披,径直走出了大门。
&esp;&esp;高耸的北阙上,陆昭沉眉目视着下方,规范,但应是参加嘉礼时所佩。现下唯一能够解释为何有一部分人没有佩戴缯带的原因,就是这些人出自李氏所在的长信宫,根本没有参加嘉礼的资格。
&esp;&esp;陆昭谋合
&esp;&esp;风雨到底给了太子归都的面子,提前收梢,陆昭无奈收兵回到殿中尚书府,但在此之前却点了吴玥去安排剩余北军的安置问题。且安排这件事的时候,她刻意没有做出交待,也没有给出任何意见,连陈霆都对此举颇为不解。随后,众人各自回到部屯换下湿衣,陆昭也在亲卫的陪同下回到殿中尚书府。
&esp;&esp;殿中尚书府内,寸长的银碳静静的卧在铜炉内,烧得彤红一片,竟无一丝烟尘。陆昭左手负在身后,手执香箸,将白檀香一点一点地放置在隔火片上,随后盖上香炉。长架上的湿衣滴着水,一汩汩地汇聚在一起,如同隐秘爬行的蛇,穿过珠帘与屏风,顺着水磨金砖的缝隙向殿门方向吐出了信子。
&esp;&esp;吴玥的脚步于这一块砖止住了,山水屏风后是身着宽大道袍的殿中尚书,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片与山水溶为一色的青白衣衫,衣衫之上半散的头发,以及隐藏在衣衫之下削瘦的赤足。
&esp;&esp;“吴副尉先喝盏热茶汤吧。”府邸的主人仍不疾不徐地绕着铜炉踱步,屏风外的小桌上果然放着一盏茶。吴玥走向前,见桌上静静安放着一只白瓷杯,他正欲去取,然而烛火微动的一刹那,却出了一抹淡紫色,如霞如雾。瓷器北白南青之说,而釉最难成紫色,茶杯的边缘呈八角状,胎质清刚,釉色极润,而及腰部,却愈发通透薄凉。吴玥伸出去的手便顿了顿,而这一幕同样被屏风另一侧的陆昭捕捉到了。
&esp;&esp;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架屏风,低头注视着炉盖上的金狻猊。一个时辰前,她也是如此看着高阙下的北军,这些人虽然密密麻麻的排布,但很明显也是不敢接近北阙,甚至都未持有弓刀,大概对方也怕酿出太大的乱事,既会刺激到陆家,日后收场又很麻烦。这些人成功通过了北阙,拿的是内官手令,而刘炳也没有随銮驾回来。陆昭闭上双目,指尖轻轻地抚着金狻猊的脊背,既温柔又耐心。
&esp;&esp;这是一个阴谋,环环相扣。皇帝一定是知情的,但他是否知情也并不重要。他所做的不过是写一份手诏,让北军护送薛贵嫔的乳母入宫请见太医而已。刘炳的失踪,薛贵嫔是否真的得病,北军是如何调集起来的,又是怎样进入司马门冲击北阙的,这些都与皇帝毫无关联。她甚至可以确定皇帝并不是主谋。
&esp;&esp;在这样一个时局下,北军看似是得利者,但其实却是牺牲品。所有最前线的冲突与伤亡都是绑定在北军身上的,她如今所攥的乳母赵氏失言乱礼等种种证据,了若指掌,甚至连具体的时间都能够明晓,说明已竟可以接触到九卿级别的核心官员。这个人的身份与地位,至少可以做到与舞阳侯、薛琬与皇帝平等对话,手中应当还握有极具分量的筹码,如此才能让最为老奸巨猾的皇帝听取他的建议。而这个人似乎本身又未牵扯在时局中,因为如今这件事来看,北军对其来说不过是个牺牲品,甚至连薛家都是如此。最后,他在宫中也拥有力量,可能是宿卫,也可能是别的力量。这个人会是谁呢?
&esp;&esp;陆昭再度回头,透过那扇屏风,看了看恭敬垂头,浅酌慢饮的吴玥。
&esp;&esp;吴玥似乎感受到隔着屏风投来的目光,忽然抬起头,虽然心情有些慌乱,但放下茶杯的手仍是稳的。“末将禀报,皇帝陛下虽有旨意将北军安置在逍遥园,但因暴雨,河流涨水,逍遥园已不宜屯兵。末将暂时封锁园林,遣这些人去了未央宫北阙附近,听说那边已经修的差不多了。”
&esp;&esp;陆昭眼睛一亮,未央宫北阙离冯谏驻守的司马门和武库最近,乃是警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但是里丞相府,也就是如今的司徒府很远。这群人如果真的想要举事,或是想要产生什么样的压迫力,都需要经过冯谏这一支直属太子的力量。她甚至可以判断,这位吴副尉安排北军远离司徒府,也是有此意的。
&esp;&esp;“其实……其实尚书是否想过,这几百名北军看似不执兵刃,但如今宿卫也有关陇子弟,来日或联合或串通,即便不能肃清内外,也未免不会为他人所用。”吴玥稍作沉吟,立于屏风外以极低的声音向陆昭提醒道,“前车有鉴,宜早除之。”
&esp;&esp;屏风后,陆昭慢慢坐了下来,语气格外沉静:“谋略、诡计,最终的支点还是在武力上。往年你我令数百人内夺宫禁,之所以可以功成,乃是因为宫内人心涣散已久,多盼大义归来。而如今战争方息,承平日久,人皆惧怕祸乱,这些人就算想要举事,能够响应者也是寥寥。今日我也向副尉直言,日后都中如何生乱,必然是有外镇强兵为托,那些效我等者必死。”
&esp;&esp;吴玥才道嘴边的话顿时凝住了,陆昭这番话似乎并不只单单对他一个人说。
&esp;&esp;“至于除与不除……”指尖敲击桌案清脆的声音与说话者清越的声音一同入耳,“吴副尉名字里的乐是礼乐之乐吧。”
&esp;&esp;吴玥的大脑忽然空白片刻,而后反应过来,道:“正是。”
&esp;&esp;屏风后的人影不知何时绕到了书案旁,执笔蘸墨,在一方早已铺好的纸上挥毫顿挫。“乐统同,礼辨异。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所以这礼乐之说,管的便是人情道理四字。大国重礼乐,执政者更要慎重。不讲人情道理的政治便如离水萍藻,数日即枯,难得长久。吴副尉?”
&esp;&esp;“末将在。”
&esp;&esp;“去替我和司徒说一句话。”陆昭道,“就说殿中尚书府的权力我暂时还先不能放。另外,明日大典重臣集会前,我有要事需与司徒和中枢讨论。”
&esp;&esp;吴玥双手拱着,却仍站在原地沉思。屏风后的灯忽然吹灭了,吴玥才回过神,应命告退。
&esp;&esp;黑暗中,陆昭依旧目视着屏风的方向。政治的确不能没有人情,但最紧密的关系却只能用最大的利益和永远的畏惧来绑定。她知道随着刻漏中一滴滴水涨满、落下,她所处的局面便会更加危险。所幸她也有积累,数年积累的存量如今要一张一张的作为筹码打出去,以此来换取那个至关重要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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