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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1页）

&esp;&esp;可是我们家现在盐很少，也没有人抽烟。」

&esp;&esp;「现在是适合撵边的好时候，我们要去江边彻夜守着，等待着鱼群到来。

&esp;&esp;我拜托隔壁的苏联阿姨照顾好父亲，而我带着干粮——玉米饼和搀着麸子、高粱面的面烤出来的饼，还有切好的咸菜片，带着火盆，开始往江边去。

&esp;&esp;在薄冰上凿一个冰眼，将网下进去，我看着冰窟窿周围冒着一圈白白的、冉冉上升的乳白色水汽，它总能让我想起您为我沏的、那碗热腾腾的奶粉。

&esp;&esp;抱歉，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这些。

&esp;&esp;下了网，我和很多人站在岸上，大声叫、喊，驱赶着那些鱼群，让这些肥肥的、能贴补肚子的鱼快速钻入网中。我知道这些鱼是无辜的，但我们也是无辜的，我们也需要食物，需要活下去。雪橇上铺好了枯黄的、又干又香的草堆，我们将网上来的鱼全都装进麻袋，堆在干草上。将雪橇套在忠诚的黑狗身上——它们很听话，只吃人类丢给他们的杂鱼，绝不看那些又肥又美的大鱼一眼。

&esp;&esp;我在这里一直留到黄昏，手指都快要被冻麻了。我可以帮忙生火，将那些冰凉的干粮烤得热乎一些；我还能帮忙捡拾那些跳在冰面上的鱼，它们从那些冰窟窿里跳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至少比我的手暖和，我摸着它们，就好像摸着暖乎乎的、踏实的一颗心。一直到天气灰蓝，云雾低沉时，我们才牵着狗、拉着雪橇往回走，我今天得到四尾鲶鱼，可以分给邻居的苏联阿姨一条。她和她的女儿很瘦很瘦了，我想，她们也需要肉来补充营养。

&esp;&esp;“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父亲这么笑嘻嘻地和我说，临走前，他让我带了两个玻璃罐子，让我从冰窟窿里打些水上来。江水炖江鱼，他一直这样讲究，我也打了这些水回来，可惜到家的时候，水全结成冰，又放在火盆前慢慢地等着它化开。茄子配大油，鲶鱼的油多，两个最好相配，一个出，一个吸，平衡。可是我们没有新鲜的茄子，只有别人送来的茄子干，在外面屋檐下吊着冻，皱巴巴，颜色也不好看，像个小老头脸上的皱纹。可它和鲶鱼在一起炖出来真的好香，香喷喷地鲜掉牙，尤其是浸透了鱼汤后，全都慢慢舒展开，比肉还好吃，咀嚼起来全是浓浓的肉香，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但父亲告诉我，这是因为，我付出了劳动。

&esp;&esp;对了，写到这里，我需要暂停一下——

&esp;&esp;父亲让我送两碗鲶鱼炖茄子给隔壁的苏联阿姨。」

&esp;&esp;……

&esp;&esp;宋茉合上粗糙的日记本。

&esp;&esp;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是这边的一句俗语。她合上书，眼睛有点酸，伸手捏了捏鼻梁。

&esp;&esp;她小时候吃鱼的时候被鱼刺卡过一次，小孩子嘛，哪里有没有被鱼刺卡过的。更何况以前人养孩子都不怎么“娇贵”，她喝了两大口酸醋，又吞下一块儿馒头，本以为这样就能缓解，结果没想到漠河（三）

&esp;&esp;孩子生下来就是爱父母的。

&esp;&esp;小时候的宋茉最喜欢的就是妈妈，她喝母乳喝到三岁，属于大孩子了，妈妈也惯着她，让她继续喝。那时候工厂里还能照常发出工资，断了母乳就喝奶粉，一直喝到工厂开始改革。

&esp;&esp;小时候也过上一段时间拮据的生活，家里面的肉渐渐少了，偶尔爸爸还去偷偷炸两条鱼拎着来“改善生活“。

&esp;&esp;拮据的生活不会影响孩子对父母的爱，宋茉用掉一个作业本，在反面继续写，打草稿。作业本多少钱一个？小的田字格，去小卖部里买，五毛钱一个，去批发市场，三毛，四毛，都卖。她的铅笔用到只剩下一个头、捏不住，一块儿橡皮用到最后变成一个黑黑的小圆球。宋茉从不向父母要那种漂亮的手摇自动卷笔刀，也从不要那种三层、四层的多功能高档文具盒，她只要放学后回家和妈妈抱一抱，只要妈妈愿意和她说话、聊天，只要妈妈愿意晚上抱着她一块儿睡觉。

&esp;&esp;孩子天生爱父母。

&esp;&esp;父母应该也是爱她的。

&esp;&esp;可他们后来最爱的人变了。

&esp;&esp;谁不只爱自己。

&esp;&esp;宋茉也不会因为爱母亲而甘愿答应那样离谱的要求。

&esp;&esp;可是她以死相逼。

&esp;&esp;逼到宋茉也丧失掉所有活下去的想法。

&esp;&esp;这个世界糟透了。

&esp;&esp;但。

&esp;&esp;热气腾腾中，宋茉看向旁边的杨嘉北。

&esp;&esp;刚上来鲶鱼炖茄子，他拿了一双热水烫过的筷子，还没用过，专注地夹了一块没有刺的肉，灯光下看清楚没有小刺，才放到宋茉的米饭上。

&esp;&esp;“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