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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隔了重山远水似的。外间还在落雨,比方才更密,隔屋的李茕听到开门声,也步出屋来。他为苏晋与覃照林各备了伞,从旁引着,要将他们送出接待寺。哪知三人连庭院都未走出,便见前方韦姜匆匆行来,手里握着一封密函,见得苏晋,说了句:“苏大人请等。”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柳朝明跟前,将密函呈上。柳朝明拆开密函一看,从来无波无澜的眸里一团暗色忽然沉到了底。他抬起眼,隔着茫茫夜雨,朝苏晋看来。……更早一些时候,风刚起,雨还未落。苏晋刚离开云来客栈不久,朱南羡等大夫为梳香看完诊,得知她无大碍,嘱了句好生歇息,自带了云熙回房。他是打算等此间事了就带苏晋云熙离开蜀中的,去哪儿还未定,终归要看时局,若不能南行,就往北走,亦或东渡远洋。正与云熙说这事,屋外忽地有人叩门。江辞站在门口,低声唤了句:“师父。”瞥眼望见云熙,更是犹豫,半晌才问:“阿香姨好些了么?”他这两日一改往日胡天胡地的作风,变得闷声不吭,但十一岁的孩童,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朱南羡看他一眼,将屋门敞开:“进来。”得入房内,江辞并不坐,双手垂在身侧握紧成拳,忽然躬身而下:“师父,云熙,我、我替阿爹与阿姐,还有我自己,跟你们赔个不是。”他似乎羞愧难当,不敢抬头来看他们,只咬着唇道:“前日撺掇云熙上翠微山,今早劳烦师父与苏公子去救阿爹,还有今晚芹儿害阿香姨受伤,这些我都记着,日后——都由我江辞来还。”朱南羡失笑:“你又不欠我的,少惹点祸已很好,谈什么还不还的?”“谁说我不欠?”江辞执意道,“江家欠师父的,就是我江辞欠师父的。”他抬眸,飞快看朱南羡一眼,涨红脸道:“师父您教过我的,说大随武将,职责在守,在护,在战,在生,当心怀坦荡,一辈子不负人,也不负家,不负国。江家是有军籍的,我日后想要承军籍入伍,如果连欠师父的都还不上,那我江辞,就不配拥有这个军籍!”朱南羡有些意外。他自幼入军营,承几位大将军悉心教导,大随武将的誓言,曾自心里暗许多次,也不知是哪一回闲来无事说给江辞听,没成想他竟记得这般牢。再仔细看他,小小一张脸上写满倔强,浓眉下的目光却清澈坚定。朱南羡从未真正将江辞当作徒弟,听他称自己师父,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由了他去,谁知此时此刻,竟莫名觉出几分为人师的滋味。他沉默一下,正欲开口,忽闻外头一阵喧闹,与此同时,客栈楼下也传来喝令之声:“缉拿要犯,所有人都到大堂来!”二三四章朱南羡眉头微蹙,迅速步去窗前一看,只见数名衙差举着火把将客栈团团围住,更远处还列着几行官兵,看样子,像是随钦差来的。他是早已“宾天”之人,无论来的人是谁,认出自己终是不妥。朱南羡如是想着,从行囊里取出一身斗篷。外间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原来是官员等不及,差衙役来唤门了。如今的云来客栈被江家包下,除了翠微镇的人,便是客栈里的伙计。得到大堂,人已差不多到齐了,朱南羡放眼望去,指使衙差清点人数的是姚有材,他身旁的两人,一人是户部的卢主事,一人是左军都督府张佥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五官端正,右眉有块小凹痕的官员立在略后方,他模样年轻,气度却十分从容,正是翟迪。大堂的方桌被挪去一旁,数张椅凳拼接在一起,但副都御史大人不坐,其余人等便不敢落座。少倾,人数清点完毕,姚有材听闻少了两个,高声问:“那个姓苏的跟他的护卫呢?”“回大人,苏榭有要事,与覃护卫一起出去了,去向不知,说是晚些时候回来。”晁清答道。姚有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环目一扫,目光落到朱南羡身上:“南护院大半夜的照着个斗篷,不嫌闷得慌?”然后吩咐,“来人,把他的斗篷摘了!”朱南羡见翟迪出现在此,正担心苏晋今夜的接待寺之行,一时分神,陡然见两名衙差上前来摘自己的斗篷,未及反应,抬手就挡,电光火石间,一人的手臂便被他反撇去身后。“反了你了——”姚有材见此情形,欲唤人将朱南羡擒住。晁清道:“大人,大人有所不知,南护院今夜偶感急症,怕将病气过给旁人,是以才罩着斗篷。”“果真?”“是。大人若不信,可问客栈的伙计,今夜客栈还请过大夫。”姚有材心知这姓南的护院无缘无故罩着斗篷必有蹊跷,若照以往,他非逼着他揭了不可,但眼下不一样,一旁立了位钦差,一名京官,一名都督府佥事,也罢,左右今晚也不是冲他来的,姑且放他一马,做个“讲理”的人。于是摆摆手,令衙差们退下,然后看向江旧同,道:“江老爷,本官今日已将当年你买通官府,令江延逃役的事禀明给了——”转过身,朝翟迪施以一个深揖,“自京里来都察院副都御史翟大人,你可知罪?”江旧同面色灰败,双膝跪在地上,其实自看到姚有材再次找来,他便料想到这一出了,再颤了颤,磕下头去:“禀大人,草民知罪,但是姚大人,钦差大人,草民当年行贿官府,实乃一人所为,江延彼时年少,并不知情,实非故意逃役。大人们要治罪也好,杀头也好,可否只惩处草民一人,饶过小儿的性命?”“你家公子的逃役罪如何定刑,翟大人是御史,自会明辨正枉。”姚有材道,看江旧同轻易认了罪,一挥手,几名衙差会意,瞬时就将他擒下。朱南羡心中狐疑。姚有材真正的目的是侵占翠微镇的桑田,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江延逃役的事胁迫江旧同。可现在,他竟来了一计釜底抽薪,将逃役的事直接禀明翟迪,摆明了不给江家活路,姓姚的是不想要桑田了?不对,朱南羡想,这背后一定另有图谋。朱南羡心知该暂时救下江旧同,至少不让他落入姚有材手中。可他一旦出声,必引人起疑,若只翟迪一人在还好,偏巧户部的卢主事与都督府的张佥事均认得自己。于是只好缄默不言,任衙差将江旧同拿了去。姚有材又道:“本官今日来,另有一桩要事。你们翠微镇的镇民,从前多是山民,后来伐林成田,做了桑民,户籍却不清不楚。而今,恰是大随每十年一回的户籍清点——”他说着退后一步,拱手朝上,跟身旁的卢主事恭敬拜了拜:“户部的卢大人清查蜀中户籍时,发现你等人中,有两人的户籍尤为不妥,原就不是蜀中人,后来落了户,户上却只写是昔武昌桃花汛的灾民。”环目一扫:“木阿香与木云熙在何处?”梳香受了伤,原在人群后头站着,听了这话,吃力走出来,虚弱应道:“回几位大人的话,民女与侄儿籍贯江南,后来一家人搬迁入湖广,连逢数年桃花汛,流离失散,后来落户蜀中,不知户籍上,哪里出了问题?”梳香与云熙的户籍,是沈奚亲自落的,绝无可能出差错。如今卢主事来找茬,只有一种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难不成是得知了云熙身份?朱南羡心头一紧。“问题就出在你等曾是三年前武昌府的灾民。”卢主事答道,“当年湖广桃花汛,灾民□□,除却寇匪罪犯不提,其中,还有两名朝廷要缉拿的钦犯,正是一名女子与一个半大的孩子。”卢主事看向梳香:“你就是木阿香?”尔后又问,“木云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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