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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危险,对眼前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刑部清吏司主事张遮,生出了几分先前未有的忌惮。
&esp;&esp;张遮好似对这种忌惮一无所觉,寡淡清冷的眸底映着庙宇里这堆火光,视若寻常般地道:“你杀一家五十余口,其罪属实,无论事出何因都是情法不能原、不能饶。卷宗方递到刑部时,便画了你秋后处斩。没有想到,竟被人压了下来,说你发妻上吊之事尚有疑点和可酌定之处,只将你收监入狱,暂不发落。是以,事情才拖到现在,悬而未决。”
&esp;&esp;孟阳这样的人,万死难抵其罪。
&esp;&esp;虽身陷险境,可张遮对自己的爱憎也半分不掩饰,终于转过了目光直视着对方,道:“我倒很想知道,你背后站了谁,竟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压下秋决这样的事。”
&esp;&esp;孟阳手里还拿着一截树枝,平和的面容虽然有些脏污,可映着这暖红的火光竟像是庙堂上高坐的佛陀,竟是道:“孟某在白马寺出的家,为我剃度的大和尚当时法号圆机,精研佛法也有四五年,张大人这么好奇,不妨猜上一猜?”
&esp;&esp;白马寺,圆机和尚。
&esp;&esp;那不正是如今被皇帝沈琅亲封的当朝国师吗?
&esp;&esp;剃度这件事大抵是真的。
&esp;&esp;可张遮却不接话了,因为事情实不会如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若是圆机和尚做这件事,未免太露痕迹,满朝文武都看着呢。
&esp;&esp;
&esp;&esp;入了冬后,天亮得便晚。
&esp;&esp;但谢危夜里睡得一贯不是很好,又习惯了早起,睁开眼披衣起身时,外头还黑漆漆一片。昨日雪夜里出过门受了些寒气,他有些咳嗽起来。
&esp;&esp;剑书在外头听见他起身,便叫人进来伺候。
&esp;&esp;听见他咳嗽,剑书道:“刘大夫先前给您开的药挺好用的,让人给您煎一服来吧。”
&esp;&esp;谢危轻皱了眉头,道:“不必。”
&esp;&esp;他略作洗漱便走到了案前,翻起堆在案头上的这些事情来,只是这些要么是朝堂的公文,要么是天教的密报,一眼看过去件件都令人生厌。
&esp;&esp;剑书本已经准备好天教这边一应事宜来报,可抬头一看谢危坐在那案前半晌没动,不由纳闷,主动道:“劫狱的那帮人刚走,城门口留了个记号,看模样是往燕庄方向去。教首那边亲自下令另派了一拨人去他们暂时的落脚点接应,但具体去的是谁还不知道。属下怕打草惊蛇还未多问,要问问吗?”
&esp;&esp;谢危却没理,忽然问:“没别的事吗?”
&esp;&esp;剑书愣住。
&esp;&esp;谢危又咳嗽了两声,灯火的光芒照着他发白的脸,眉眼的轮廓之间透出几分缠绵的病气,竟不想做什么正事,只一把将面前的案牍都推了,起身来反向前面斫琴堂而去,一面走一面道:“翻过节便是正月,也没几天了。倒有一件,你着人去打听打听如今京中的小姑娘都爱什么东西,拟张生辰礼的单子上来,我琢磨琢磨。”
&esp;&esp;小姑娘爱的?
&esp;&esp;生辰礼?
&esp;&esp;谁正月里要过生辰吗?
&esp;&esp;剑书在自己脑海里搜寻了一番,竟是不记得谁在正月里过生辰,然而再一想谢危这话里用的“小姑娘”三个字,便忽然明了了,暗自咋舌。
&esp;&esp;他可不像是吕显那般动辄敢在谢危面前咋咋呼呼的,只敢在自己心里咋呼了一阵,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显露好像接了个重任似的,郑重道:“是。”
&esp;&esp;斫琴堂里还是昏暗一片。
&esp;&esp;谢危走入,点上了灯。
&esp;&esp;窗前那制琴用的台上榉木木板已经按着琴的形制做好,只是还未拼接、上漆。他把灯搁在窗台上,又挽起袖子来拿了一柄刻刀,只是方要雕琢细处时,手指却是一顿。
&esp;&esp;忽然想到的是——
&esp;&esp;那小丫头的琴虽是古琴,可旧琴便是旧音,养得再好也恐有不如意之处,自古“新不如旧”想来是谬论罢了。新斫一张琴当生辰礼大约不错,只可惜自己近来太忙,斫琴也慢,怕琴未毕她生辰都过了。
&esp;&esp;只这么个念头划过脑海。
&esp;&esp;谢危手上一顿后便埋下头去斫琴。
&esp;&esp;剑书看着总觉得他像是心里装着事儿,可先生的心里什么时候不装着事儿呢?勇毅侯府的事情虽是有惊无险,甚至算得上是一招妙棋,只等着往后派上用场之日。然而到底是离开了那座宅院,离开了这座京城,先生面上不说,暗地里只怕积攒了太多的不痛快。
&esp;&esp;他也不敢问堆在案头上那些事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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