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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吃得双颊泛红,周身散着热气,心想早知道老耿一个人住,肯定要去同睡。当初就是怕跟她老公不熟,住进人家好几天,不方便。
许愿第二天要去卯山,事先行程已经安排好,当晚住在山中客栈。跟老耿约好,隔天回到南陵市内就去她家。
卯山是一座道教名山,有“福地洞天”之美誉。写攻略的人极尽赞美,可许愿一个人乘车走近了,也没细数什么二十六洞、二十八池,却眼见着平地叠翠,云雾绕肩,颇有仙风道骨。
赶上细雨如丝,云压得很低,摆渡车司机一定是精挑细选的练家子,几乎呈30度角的盘山路,人家辗转腾挪,没有停顿就到了站。车停在入口前的小广场,要从小广场穿过,才到检票处。
坐在车里就觉得空气湿度大,下了车发现空气似雨似雾,把眼前的山色和寺庙罩得密不透风。许愿裹紧外套过了检票口,发现衣服也潮润润,不是被雨打湿,是被雾熏的一般。
卯山称得上道教名山,一进门就是寺庙台阶,正面、侧面都有,建筑设计颇费了心思,打眼看寺庙不大,穿过去别有洞天,寺院相连相拥,侧面又延伸开去,大大小小的寺庙遍布整个山体。
不知卯山地理环境本就如此还是许愿赶上特殊天气,转眼天将晌午,雾却没有散去的意思,反倒变本加厉,浓得化不开,把人拥得更紧。寺庙之间穿梭的风裹携着雨雾的颗粒,打得人脸又凉又疼。
这温度不比d市高,再加上湿冷的雾,许愿游览的情绪受了些影响。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除了身后的栏杆,竟然背景白茫茫一片,那句话怎么说?“如坠五里云雾”。
饶是这样的天气,来此地拜谒、还愿的人还是不少。有操当地口音的一家三口,有学生打扮的情侣,还有看似处境不错却独自来的中年人。
许愿跟在一对小情侣后面,走到寺庙群的最深入,这里有整个景区最大的寺庙,门楣高耸,云山雾罩更显巍峨。
小情侣穿得比许愿还少,女孩的打底裙被风次得贴紧腿,男孩用手护着她的肩背,两人边走边不望自拍。庙里供奉的也不知是哪位神佛,雾霭中光线昏暗,许愿也没细看,纳头便拜,拜完又往佛像身后走,发现再无通道,于是从佛像身后绕回,准备下山。
一步跨出门槛,正迎上一位年过半百的游客,她直直地立在佛堂前,双手合十,表情凝重,眼皮微微用了力,闭眼的动作也比别人认真。
许愿迈出门槛,准备从右侧下台阶。走到台阶前又停住,眼前几乎没有路——近处是丝丝雨雾,远处是隐匿在仙境中的山顶暗影。她在那里定住,冷风灌进她的脚踝和脖领,她浑然不觉,身体依旧微微发抖,可脑中有个景象瞬间清晰。
阳光明媚的南国某寺庙前,老人隔着香炉升腾的烟火望向眼前的佛像。运动鞋、双肩包,侧面插着一个小保温杯。满身装置都有过度使用的痕迹,但是很干净。有双一看就走过很多路的双腿……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一幕瞬间重合,这场景,并非相似,而是确切的记忆——就是她。许愿清晰地记得这个人,她在白溪的小庙前双手合十,虔诚祝祷,当时,林一山在前,许愿在后,山风徐徐,阳光普照。现在,她站在卯山的最深处的庙前,或许行头换了,或许没换,都是一样的,是风尘仆仆的行者姿态。许愿也成了独自一个,于漫天风雨中瑟缩着,已然没有赏景的兴致,一心想着吃饱穿暖。
许愿停下脚步,隔着几米远,呆呆望着这位长者。那老人却浑然不觉,望着眼前的巨大香炉,天气这样冷,供人点香的蜡烛早就熄灭了,香炉里尽是凄风冷雨,可老人无动于衷,她看着香炉,也没看香炉,看着寺庙,也没看寺庙,眼中无物,却心有所系。
老人绕过香炉,进入殿中,许愿才转身下山。中巴依旧信马由疆地开,从山顶俯冲而下,像是刚学会滑雪的人上了高级道,生死早不由己。许愿的头发被雨雾打湿了,帆布鞋底透出凉意,她窝在座位里,守着身体散发出的微微暖意。
同车乘客有父母带着小孩子,每当车子拐弯或急刹,那孩子就兴奋地吼叫,妈妈试图制止,但孩子哪是听管制的。车开到一处“胳膊肘弯儿”,印象中,这是最险要的跳段,上山是爬坡,下山是下坡,所以险要程度更甚。
卯山上的中巴司机早已驾轻就熟,俯冲速度不减,全车人身体都随着车体角度倾斜,那男孩又开始尖叫,同时,后排座有几声惊呼,许愿慌忙回头看,男孩甩出妈妈的怀里,向过道另一侧摔过去。好在乘客中有人镇定地施以援手,才又化险为夷。
车子开上绕城高速,南陵市区近在眼前。许愿给老耿打电话,说自己回来了,老耿问她想吃什么,她嘴唇发青打着哆嗦说:“火锅。”
☆、四十三
老耿自然有吃火锅的好去处,许愿办了退房,两人提着不起眼的行李吃了顿火锅。直吃得手心冒汗,裤腰发紧。
看许愿吃得下作,老耿惋惜地说:“南湖区有一家老北京涮肉最地道,要不是你饿成这样,咱们就去那吃了。”
许愿吃火锅不含糊,先吃各种肉,再鱼豆腐、毛肚、土豆片、虾滑,最后就着浓汤下了面。她此刻正挑起一根面条来,确认有没有熟。边叨着面条一头,边瞪了老耿一眼:“我到南陵来吃老北京涮肉?你还好意思说正宗?”
“嘿嘿,也是。明天带你去吃江虾,保证你回去找不到。”
离老耿家不远,两个人吃得浑身发热,步行回家。许愿和老耿多年没厮混,进屋才发现,老耿依旧是贤能主妇,家里归置得整洁,一室一厅并不显得局促,养了鱼和花草,生机勃勃。
等许愿脱了外衣,窝进沙发,老耿才乖觉地坐到她身边,许愿意识到,她有话要说,心想该那个云里雾里的前夫出场了。
没想到老耿没说话,先把帽子摘了。软软薄薄的毛线帽,摘下后露出细细软软的短发,新生儿一样。“看到了吧?全是新长出来的。”
心里的疑问逐渐扩大,许愿没办法立时做出回应。四目相对,老耿淡定极了。
“化疗全掉光了,这是新长的,我得好好养着,你说,等再长一点,我要不要烫一下?”
许愿眉头皱了起来,电视机里播着真人秀节目,一排名星等待大奖揭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许愿一时半刻也问不出别的问题。
“去年。刚做完手术就离婚了。”老耿轻松一笑,这笑容她一定演练过多次,对她父母至亲。“医生说不严重,但程序一样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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