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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神什么?”柳亚东问,“酒泉是哪?”
&esp;&esp;“神舟6号,酒泉在甘肃。”
&esp;&esp;兰舟:“是什么?”
&esp;&esp;“我说你两个是中国人么?多看看报。大火箭!这回说要载两个男的上太空去。哎你说头一个上太空的那杨利伟,得多孤单啊?好家伙,宇宙黑黢黢的也没个头,一人在上头飘那么些天,你说他怎么熬的?不疯啦?”
&esp;&esp;柳亚东说:“吃了睡,睡了吃。”
&esp;&esp;涂文笑:“你没文化,胡扯挺行。”
&esp;&esp;三人说着仰头,宇宙确实无穷。素水今夜的顶上都是些明净的小钻。
&esp;&esp;兰舟前阵子从小卢手里拿到一封信。小卢说不知谁给寄的,邮局那男的还骂骂咧咧呢,说寄信这人邮编乱写地址不全,字还死丑,瞪眼认半天才递来,收件人写的小柳小胡你们三个,你收着吧。——能是谁呢?兰舟看遮上邮戳的落款,字果然奇丑,辨了几秒才认出是“罗海”。
&esp;&esp;信不长,病句通篇,语无伦次,但大意是说,父母离了,下月就要退学跟着妈妈去广州了,怕是见不着了,你们几个好么?还是受欺负,又挨了几回武教的打,特想去偷,好想好想你们三个。
&esp;&esp;人何其冷血,兰舟是在把信读过三遍,收进内封,换上码房制服,呆坐板凳上空想了十分钟后,才轻叹,心微微有了被揉皱的不适。但时效短,感觉很快也就淡了。
&esp;&esp;以至于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说:“胖子给我们写信了,说他要走了,不学了。”
&esp;&esp;柳亚东微怔,“他去哪?”
&esp;&esp;“跟妈妈去南方。”
&esp;&esp;南方,一定程度上指代了缤纷温暖,有新世纪浓郁的香气。罗海信里明确说了广州,兰舟表意模糊,说得朦胧。不舍其实是没有的,单有点儿艳羡。柳亚东觉得这只胖鸟不会学舌,好歹算扑腾出了笼子,天大地大,好事儿。
&esp;&esp;来的这地方叫轴承岗,地理位置上和龙虎螺丝岗呈对角;一闻那空气里木屑的淡香,就晓得这儿也多做木料加工。再往南有几十亩核桃树,过去就偏远了,群山隐隐可见,夜里影重重。
&esp;&esp;厂房位置冷僻,门口挂了盏不加罩子的灯,卷帘门拉着四分之三,前庭空地搭了简易凉棚,泊着两辆溅满黄泥的小厢货。涂文叩门,笃,笃笃笃,笃笃,颇有韵律,似是什么古奥的暗号。有此三遍,里头一声浑厚的“哎你进来吧”。涂文挑下巴说:“进,喊人啊,朱京,你们就喊他八戒叔!”
&esp;&esp;“噗嗤。”柳亚东真不是故意的。
&esp;&esp;——流氓起诨名就不能些微秀气点?
&esp;&esp;是个正经厂子,木料成山,珠峰入云。旁侧是些木加工的器械,锯切旋切、砂光钻孔、压力胶合,龙虎的孩子都认得。东西围成障,顺着靠左的缺口朝里钻,才是“腹地”。
&esp;&esp;朱京在垒起的泡桐柱里摆了方桌,桌上热气腾腾摆着锅杂鱼烩,佐瓶烧白。
&esp;&esp;“行啊,赶早不如赶巧。”涂文搓手耸鼻子,吹开木屑,屁股往木柱上一蹾,“快分我个碗筷!”
&esp;&esp;“没有。”八戒足有六十,络腮胡子铜铃眼,脸黢黑,像个京戏里唱包公的,“来你就抢食儿,我忙一天没吃呢。走走走。”拨拉他。
&esp;&esp;“一锅呢!撑死你个二师兄。”
&esp;&esp;“客气!”朱京笑得龇牙。他沾油的筷子朝前一指,嘬着鱼眼问:“这俩小孩儿谁啊?”
&esp;&esp;兰舟柳亚东喊人,“八戒”这词委实滑稽,都差点没憋住。
&esp;&esp;涂文用手捞了根粉皮,一嘬到底没呛着,“我特邀助理。”
&esp;&esp;朱京撂下筷子抽上支点八,连连讥讽:“哎哟,王八蛋还搞个特邀助理,你打人收摊位费要助理?那叫马仔!瞧给你能的那二五八万的屌样子。”
&esp;&esp;“啧哎哟——”涂文捂鼻子直扇,他最不待见抽点八中南海的,“一股臭脚丫子味。”
&esp;&esp;涂文这次要接一批港产南洋红双喜和港产万宝路,约莫几千条。
&esp;&esp;绕关走私,涂文原前跟侯爱森厉思敏哪都去过。最多去的是三个地方:广西北仑河,那儿有中越界河,和芒街市对望,烟叶相对便宜;再是吉林白山,那儿跟朝鲜接壤,和惠山不过一江之隔,夏季枯水,河床尽露,冬季冰封三尺,走货无声息,常带的私烟是美阳跟细支鸭绿江;再么是深广,深广走货多是海运,港岛那头有文琦养的的“内线”,私烟统一靠“白金刚”运至海岸线近旁,继而用铁壳船冲滩上岸。
&esp;&esp;货到手一是金鼎自用,娱乐城浴池场,烟是刚需,走私货避了关税,成本要低得多;再么做二道贩子分销别处,像周永德他没门路,红珊瑚烟酒开支打不住,就得乖乖从邵锦泉手里提。举个例子说,港产红双喜软包境外是一箱九百,拉回素水能售价两千,纯利百分百还有多,根本就是血赚。
&esp;&esp;这活不累,快马加鞭开小货到深圳不过两天,就是办事人得胆大心细,防着路上谁拦下来盘查。逮着按国家走私罪一判,牢饭三年起。
&esp;&esp;涂文敲敲泡桐木柱,说:“来你弄开,我验验薄厚。”
&esp;&esp;“小毛头跟我摆谱。你验!出错你斩我脑袋。”朱京啐骂,扭头找锯子。
&esp;&esp;朱京外套一扒,里头是件跨栏背心,他手似熊掌,极端有力。他提着带锯说都让远点儿,一脚支上木柱,锯条在一寸宽处朝下切,就跟削泥似的容易。木柱空心,像含了口幽森的井。涂文弯腰看侧边,一捏柱壁,笑说:“再薄半寸能多塞一万包。重矬!”
&esp;&esp;“去你妈的重矬,废料钱你掏?贪多嚼不烂。”朱京拍落肩头木屑,“外头是越查越严,拱北的那帮走水的都提心吊胆,缉私警现如今都他妈牵警犬来闻。劝你求稳,一口气进多了你积货,那不也是邵老板腰包里掏成本么?私烟就得流通,手里囤不得。”
&esp;&esp;“你晓得个屁。”涂文笑,“薄荷爆珠的港烟都供不应求,小年轻抽不来烤烟都爱吸那个,上次单一个金宝来的陈太皮就要了小五百条,他那小黑网吧才多大地盘?积货不存在,泉哥那儿伸头等着的一抓一把,眨眼我给你销掉。”
&esp;&esp;“越做红火就越小心,防着红眼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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