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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知东南重矣。”秦淮河畔,有消息灵通的人发表着议论,“此事如此蹊跷,陛下一时惊怒,终究明白了受到贼子挑拨。东南不能乱!若家家自危,赋税如何?漕运如何?大明文脉又如何?”
“看来本朝皇后要选自东南了。”另有一人深表赞同,“有志之家是不愿的,就看这东南是哪户一举成为国戚了。”
秦淮河的姑娘们喜欢听这些,何况是新君选秀。
跃上枝头母仪天下,对她们这样的女人来说是根本无缘的事情,但并不妨碍她们八卦。
“公子,若有机会入宫为后,为何不愿?”
软语求告,自是令一些喝得熏熏然的士子大感快活:“做了国戚,哪还能入朝为官一展抱负?国戚朝朝有,几家能传世?只有科途是大道!一朝为公卿,三代上青云呐!”
“说起来,听闻文衡山又在备考,明年是第九回乡试了吧?”另一人满眼笑意地调侃,“可有人赌一赌,衡山居士这回能不能中举?”
“衡山居士才情自不必说,只是恐怕命中与科途无缘,大器晚亦难成啊。依不才来看,不如做做国丈。昔年衡山居士不愿尚宁王之女,如今可为国丈,那也是一桩美谈呐。”
他们就这样调侃着文征明,但被称为“吴中四大才子”的四人却个个科途坎坷。
已经去世十年的徐祯卿倒是中进士做过官,结果只因貌丑就不得入翰林,后来还被贬为国子监博士,一年后就郁郁而终,年仅三十三。
唐寅呢?虽曾得梁储青眼中过乡试第一,随后会试一个徐经科场案就被贬为吏,此后愤然至今不再入仕。
文徵明也一样,别说会试了,举人出身这一关都已经八试不中,五十多了还是秀才。
至于祝允明呢?十九岁中了秀才,考了五次乡试才中举,然后又七次会试不中,如今正在广东兴宁做知县。
他还不知道他写的《野记》被皇帝盯上了。
在惠州兴宁已经做了六年多知县的祝允明还畏惧于此前两广的那场大风暴,小心谨慎地做着事。
惠州知府都被拿办了啊!
但他再小心,这天那个杀才张孚敬来到惠州巡视了一下学政之后,还是来“拜会”他这个吴中四大才子之一了。
“自希哲到任兴宁,暇则亲莅学宫,进诸生,课试讲解。岭之南,彬彬向风矣,此希哲之功。”
祝允明抱拳藏着自己的“第六指”忐忑作揖:“不敢称功,分内之事,理所应当。”
同样是七次会试不中,但人家一朝探花得到天子青睐,如今巡抚一方。
而失去了希望凭举人身份和才名被推荐做知县的祝允明,在知县这个级别都算是资格最差的那一批,天花板看得见。
他低着头,眼角心惊胆颤地看着那柄挂在张孚敬腰间的“天子赐剑”。
最近不是开始安抚广东,出行没再佩这柄“剑”了吗?
“非也。若无希哲参典文衡,丙子、己卯两科乡试,兴宁岂能暂露头角、屡有高中者?兴宁文教,实因公兴。”
“……不敢,不敢。”
张孚敬笑了笑:“希哲才名之盛,学识之渊博,本抚早就如雷贯耳。近日偶得希哲一卷《野记》,一读之下手不释卷。只是其中一则趣事,孚敬却颇有疑惑,故来请教。”
“抚台谬赞了,允明不敢当。多年前闲笔所述,入不得抚台青眼。”
张孚敬再次微笑了一下,随后才问:“希哲于《野记》中著言,太宗奉天靖难时,强使方孝孺搦管拟招。‘掷去,语益厉,曰不过夷我九族耳。上怒云吾夷汝十族,左右问何一族?上曰朋友亦族也。’孚敬才疏学浅,敢问希哲,此逸闻出自何处?”
祝允明顿时有如遭了晴天霹雳,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道:“允明当年……偶听笑谈而已。这卷《野记》……亦只闲极酒后妄书……”
“乡野多有笑谈,孚敬亦知之。”张孚敬深深地看着他,“公于广东任知县,剿捕匪贼,兴修水利,用心文教,于兴宁不可谓无功矣。然希哲知否?陛下御极后,此卷《野记》却忽然风靡江南,称方孝孺节烈者众。”
祝允明的脸色更白,腿都软了,人不由得晃了晃:“允明……实不知……下官有罪,妄议太宗之事……”
这下由不得他不跪了,因为张孚敬实在说得很明白。
张孚敬叹了一口气:“个中情由,孚敬也爱莫能助。今日到惠州,察希哲在任确有功,孚敬会秉公上奏。只是希哲,你恐怕要好好想清楚,此次入京述职该如何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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