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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总共四个人,一个项目组长,一个策划,一个摄像,外加一个设计师。高铭翰就是项目组长,负责整个项目的统筹,包括与当地政府文化部门的沟通与接洽。李岫的工作就相对具体得多,从片子策划到信息收集丶方案撰写,再到脚本文案创作,基本都是她一个人负责。除了与人沟通的能力有所欠缺,其它工作她都游刃有馀。
火车又穿过一个狭长的隧道,李岫正在心里默念着隧道名字,坐在对面下铺的高铭翰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想些什么出神呢?」
「哦,刚看到这个隧道名字挺有意思的,在想他们是怎么命的名。」李岫避开高铭翰的眼神,假装望向窗外。她不敢与其对视,或者说她不敢与任何人产生过久的目光交汇,尤其是异性。
「我都没注意。」高铭翰抬腕瞄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又说:「再过十五分钟就到了,唉,终于到了。全是隧道,连个信号都没有。」他撑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的模样。
「是啊。」李岫的回应有些敷衍,这一路她和高铭翰说过的话,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到十句。
女人的直觉总是有点准的。李岫觉得高铭翰对自己与对其他同事的态度不太一样,或许是出于两性之间的特殊心意。她对这个钻石王老五并不来电,也不太想和他过多闲聊,不想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可男人不同,高铭翰觉得只要女人没有明确的表示拒绝,就都有机会。
「我包了个车,他就负责这些天我们在岩山的出行。师傅刚给我发消息了,说已经在站前等着了。」高铭翰继续找话。
「还是高总想得周到。」
「你不知道在岩山租个小车有多难,唉……你住在岩山那会儿也这样吗?」
「那时候在读书,没太留意过这些。」
「书呆子一个,问你也是白问。对了,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回去看看?」
「岩山……没什么亲人了,交通又不方便,也就没回去了。」
「你们全家都搬出去了吗?」
高铭翰总是这样,不太理会别人的感受。在公司的时候也不顾念下属的情绪,经常不分场合的,劈头盖脸一顿责备。只是他那种责备不是歇斯底里的发泄情绪,是另外一种更让人更为憎恨的形式。一板一眼,阴阳怪气的那种指责。像个审判长似的,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从他嘴里迸出来的那些过错,就是铁板钉钉的罪行,不容你反驳。
高铭翰是名牌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文笔出色,就连责备下属时的那些措词都格外优秀。每个字,每句话,都像翻阅过中文典籍,再经过一番慎重的组织与考量之后才脱口而出的,给人一种高贵而华丽的脏感,反思过后,甚至还能感觉到一股浸入骨髓的阴寒。
他也确实是李岫接触过的唯数不多的阴气十足的男人。那种「阴」不是外表上的阴柔,而是发自内里的气质。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李岫才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刨根问底的行为让李岫很不舒服,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高铭翰的问题。茶褐色眼珠局促得四下乱转,急于找出一件事情岔开话题。
这时,列车员沿着窄仄的车厢朝他们铺位走过来,核对了一眼铺号之后,翻开专门存放车票的夹本,将两张纸质车票递了过来,洪亮的提醒:「把牌给我,换车票了哈。不要再睡觉了,还有几分钟就到岩山了,准点到站哈!」
列车员的及时出现,恰好帮李岫解了围。换好车票后,她藉机走出卧铺,踮起脚尖想把旅行箱从行李架上够下来。
「你别动,我来拿。」高铭翰箭步冲过来献殷勤。又是一副命令的口吻,即使献殷勤的时候也不例外。
李岫往后撤了半步,看着他把西装袖口撸到肘下,露出那块金闪闪的劳力士。又看着他踮起脚双手一抬,轻轻松松就把自己那只银色箱子扛了下来。
高铭翰在公司自称身高一米八,但大家私底下对这个说法颇具非义。有的同事还拿他的身高来打赌,赌他撑死也没有一米七八。看着他踮脚的样子,李岫暗想,他应该真的没有一米八吧。父亲的身高就是一米八,小时候全家坐火车出远门,他从行李架上取布包的时候,好像没踮过脚。
出站的时候刚好早上八点半,雨基本停了。只有好像洗澡时候沐浴露起泡后扬起的微小飞沫,细细碎碎的在空中轻旋着,挨到物体就粘附上去。没一会儿功夫,头发上丶眉毛上丶睫毛上,就连脸颊生得那些细细密密的绒毛上都粘了个遍,整个人的轮廓就好像结了一层初秋的早霜,白白的,轻而薄。
李岫把刚撑开的晴雨两用伞收斜挎包里,和高铭翰站在花坛边等着。站前没怎么变,巴掌大的地方挤满了三轮车丶电动摩托车丶小型面包车等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唯独没见的士。岩山不需要那种东西,从城南开到城北,二十分钟就能趟个遍的县城,还是摩托车性价比更高。
广播声和揽客司机的吆喝声嘈嘈杂杂的,高铭翰举起手机贴在耳朵上,扯着嗓子跟电话里的人说位置:「就在站前这儿有个大花坛,对对,花坛……我们两个人,一男一女,带着两个行李箱,一个银色的,一个黑色的。……我看见你了,穿绿色衣服那个是吧?」高铭翰把手机举过头顶,冲西北方向小跑过来的男人使劲挥了几下。
男人微喘,脸上挂着笑。「上海来的高老板是吗?」他笑得礼貌客气,看起来非常假,跟上海某高档餐厅里的服务员似的,给人一种经过训练之后持证上岗的空壳感,除了假笑再也没什么其它的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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