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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在的地方。白日里不方便过去,这几天来不知不觉,他已养成习惯,总会在散朝时登高眺望,看上一眼。
“裴舍人,”远处有人叫,裴羁垂目,崔思谦在楼下向他行礼,“听说叶儿在贵府,我想见见她,不知是否方便?”
裴羁顿了顿,余光里瞥见别院乌桕树新绿的枝叶旁边,蓦地升起一点明亮的樱红色。
是只风筝。她在放风筝。
风突然大起来,风筝飘飘摇摇,细细的线绳飘荡着往乌桕树枝杈间去,苏樱仰头望着,随口向侍婢说道:“这棵树有点碍事,但愿别把绳子挂断了。”
帕子垫着手,握着风筝线使着巧劲儿一扯,绳子的一段果然缠上了枝杈,“哎呀,”苏樱轻呼一声,“缠到树上了!”
装作着急的模样用力扯了几下,线绳是先前偷偷磨过的,细细的只连着一点,此时大风吹着,枝杈拽着,她再极力拉扯着,线绳勾在枝子上缠死了,苏樱只觉得手里突然一轻,风筝线断了,那只小小的樱红色风筝飘飘荡荡,被风吹着推着,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苏娘子,”张用匆匆从外院赶来,“还是莫要放风筝吧,不大妥当。”
裴羁交代过,万万不能让外面人发现她的行踪,虽则他看不出放风筝有什么风险,但本能地觉得还是谨慎些好。
“怎么,连放风筝都不行么?”苏樱笑着看他一眼,“我阿兄可不曾说过不能放。”
虽则笑语盈盈,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嗔怪,又拿裴羁来压他——裴羁如今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他就不曾见过裴羁对谁这般上心过。张用不敢坚持,放软了态度:“或者我再问问郎君的意思?”
“好,你问吧,如果我阿兄说不行,那么我以后就不放了。”苏樱笑着拿帕子擦擦手,“眼下我可是要继续玩了。”
半夜里做了那个噩梦之后她就没敢再睡,趁这功夫做了三四只风筝,裴羁通常日暮时才来,还剩下几个时辰,足够把剩下的几只都放出去了。
风筝上有她写的字,画的画,若是被人捡到了,若是机缘巧合,也许外面的人就能发现,她在这里。
鼓楼。
风筝樱红色的影子被风一刮,连着几个筋斗一路栽下来,飘飘摇摇向坊间的大道落去了,裴羁快步下楼,崔思谦急急迎上:“裴兄可有舍表妹的消息?叶儿有没有说过什么?”
这些天里他除了应付卢元礼的官司,几乎全副精力都用来寻找苏樱,只是任凭他怎么找,苏樱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丝毫线索也无。昨日今日御史台都没再叫他们过去问话,崔琚托人打听了才知道叶儿已经出狱,李旭如今手头有了别的案子,也暂时搁置此案不再审理,让他心里生出希望,急急忙忙来找裴羁商量。
“无有。”裴羁叫过侍从,“带崔郎君去见叶儿,就说是我答允过的。”
翻身上马,加上一鞭飞快地走了,崔思谦唤了几声裴兄没得他回应,想起方才他语气似乎有些生硬,莫非还是记恨崔瑾,不想与他攀谈?然而他肯允准他见叶儿就好,那天叶儿是跟着苏樱一起逃的,细细问问叶儿,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侍卫上前请行,崔思谦拍马跟上,点头道谢:“有劳你。”
两人两马往裴府去了,另一边裴羁快马加鞭,向着方才风筝坠落的地方奔去。
上次见她放风筝,还是她算计窦晏平的时候。她从不做无用之事,也极少有这些小儿女情态,突然想起放风筝,风筝还恰好落在了院外,只怕其中有诈。
急急奔去,老远便看见几个小童正拿着那只风筝,嬉笑着凑在一起玩耍,裴羁下马走近,他是从不带吃食玩意儿的,此时也找不出可以交换的物件,便从钱袋里取出几枚簇新的银钱托在手里,道:“风筝归我,这些银钱归你们,如何?”
那些银钱是宫里赏的物件,寻常市面怎么见得到?小童们却都不认识,七嘴八舌道:“不要这种,你拿通宝来换。”
一枚银钱价值数百枚通宝铜钱,只是怎么跟这些孩童讲得通?裴羁随身却不曾带铜钱,侍卫连忙从自己口袋里抓了一把给了,小童们这才把风筝往裴羁手里一塞,笑闹着散了。
裴羁拿着风筝细细看着,极简单的素纸菱形风筝,画着一枝盛放的樱花,花下题一句旧诗“且劚山樱满院栽”1。是她的手笔。花美,字美,设色亦美,原本平平无奇的风筝一下子改头换面,也就难怪那些无知孩童都知道喜欢,拿在手里不舍得丢。
寻常人捡到这风筝,也都不舍得扔吧,也许还要打听是谁画的画,题的字,若是有认得她字画的人,也就不难猜出她在附近。她想用这风筝,透露她的行踪。
“你们去别院守着,若是再有风筝,全都捡回来。”裴羁道。
跃上马,慢慢往鼓楼走去,风还在吹,别院上空又飞起一只风筝,裴羁驻马仰望,看见素纸上樱花斜逸的枝干——她还真是怎么都不能安分。那么,他会教她应该怎么做。
风大了又小了,飘飘忽忽刮了大半天,几只风筝都放出去了,看看日色西斜,苏樱洗漱完毕,坐在妆奁前细细晚妆。
淡扫蛾眉,细敷香粉,口脂润润地涂了一层,又将蔷薇水在手腕、耳后、颈侧都涂了点,淡淡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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