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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都笑开了,许三也忍不住附和道:“可不是么?俺看那书肆招牌上的字,就比其它铺子的好,连前些日子那金楼的掌柜路过也说好,还向我打听是谁写的,我说是我们东家,他还非不信,爱信不信!”
他说得眉飞色舞,众人又是一阵开怀。
此间和乐,小二也没闲着,很快就把酒菜端上来了,鸡鸭鱼肉,好酒好饭,一席晚筵下来可谓宾主尽欢。筵罢,胥姜与众人结算了工钱,而后辞别,各自摸着肚子满足而去。
回到书肆已经入夜,她锁好门,借着炉鼎里的火星子引火点了两盏灯,开箱整理书籍。这些书籍有夫子生前收集的,也有他自己撰写批注的,还有些是她在路途中收买来的,种类繁多,涉猎广泛,她一箱一箱的清理、分类、标注,然后按序类分置于书架上。
待她全部整理完,香灰都已冷尽了。她锤了锤酸痛的腰背,然后执灯一一照过,从四书五经到诗赋论文,再到游历杂文、神话传奇,每一册都凝聚着撰写人的才智与心血。这些书集可租借、可买卖、亦可抄传。
书不传则无用,礼不达则虚设,她深信在京城这样的锦绣之地,此处的每一册集子总会遇见能读懂它的知音,而她与这间小小的书肆,也终能于这圣贤云集的地方,争得一席。
除了书还有字画,装裱过的、没装裱的整整装了两箱,大多是在旅途中收的,不乏佳作。她从中挑了几幅的挂在显眼的地方,余下的搬进后院卧房,待天晴之时再拿出来拂拭修晒。
夜已深沉,街上传来更声,子时正,该歇息了,剩下的文房四宝、雕版、印章等物只得明日再理。她检查门锁,熄了一盏灯,然后来到后院生火烧水。简单的洗漱过后,她拖着疲乏的身子进到卧房,裹着新买的被褥沉沉睡去,连梦都来不及做。
隔天,胥姜是被街上叫卖朝食的声音唤醒的,她躺在温暖的被褥里,一时不知此身何身,此地何地。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慢吞吞的爬起来到院子里汲水洗漱,冰凉的井水沁人心脾,让她即刻精神起来。草棚里的驴子一见她,就嗯啊嗯啊的叫,饿得像三天没吃草。
“我还没吃,倒得先紧着你,若不是京城太大,用得着你,昨天就合该跟那两头驴子一并卖了。”她无奈的从廊檐下抱出一捆草料,三两下剁了倒进它的食槽里。
驴可听不懂人话,吭哧吭哧的吃得不亦乐乎,生生将她给看饿了。她刚搬过来屋里没吃的,便更衣束发,捧着一个碗开门,坐在店门口等那叫卖朝食的小贩路过。等了许久,才见一人挑着担子往这条巷子里走来,一边走一边叫卖:“卖胡饼、油茶、羊肉泡馍嘞~”
临近的几户人家闻声开门,各自买了朝食就坐在门口吃了起来,食物的香气一下子传开来,引得胥姜的辘辘饥肠直翻滚叫唤。
她忍不住冲小贩喊道:“小哥,来一个胡饼、一碗油茶。”
那小贩抬头见许久空置的铺子竟开着门,便惊奇问道:“这铺子竟脱手了?是住家还是营商啊?”
胥姜心说,那么大招牌看不见?而后又明白了,这小贩应是不识字,随即答道:“前肆后坊,住商两用。”
说完她将碗递过去,那小贩一边替她打油茶一边问道:“做什么营生?”
“书肆。”胥姜接过油茶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满嘴都是五谷香气,味道十分醇厚。
好喝!
小贩从另一个木桶里捡出一个胡饼递给她,禁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一瞧竟是位年轻的娘子,话就多了起来,“这铺子原本我爹也相看过,但位置偏、又太小,就没相中,却不想姑娘你给接了下来,还开起了书肆,真是不简单。”
胥姜没在意他的话外之音,只问了朝食的价钱,付完之后便坐到店门前的大树下吃去了。那小贩没搭上话,便悻悻的挑着担往另一条街去,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吃完早饭日头也出来了,将店内照亮堂堂一片。胥姜继续昨日的活儿,把带来的十几个箱笼里的东西都清整妥帖了,又趁上午的阳光温润,在店门前支了几块木板,将受潮的书籍字画搬出来摊晒。左邻右舍、路过行人见此动静,都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小娘子这是在晒书?”前日搭话的那人又来了,他是同一条街上的住户,家在街头转角,亦是前肆后坊,同样是商住两用,开的是米铺。
京城分东西两市与一百二十坊,市为商贸,坊为住宅,原本分工严明,各不相干。但由于近年来各国来使、学生与域外商人汇聚京城,致使两市过于拥挤无法容纳,争夺摊位大打出手之事频发,所以今圣颁布新令法,使商人也可于坊内设正店、客栈、食肆等便于民生的商铺,情况才有所缓解。只是大市仍旧只开在东、西二市,坊与寺庙只能在节庆之日才可进行集会。
胥姜冲米铺掌柜一笑,“趁天气好拿出来晒晒,重阳节后日头就少见了。”
米铺掌柜又问:“这就算开张了?”
胥姜摇头,“明天才是正日子。”
“九九重阳,日子倒是不错,那我就先在此恭祝掌柜,开业大吉,财源广进了。”
“多谢。”
二人闲聊之时,有旁人过来看画,其中一名颇为文雅的中年男子指着一副枯梅图问道:“此画为何人所作?为何竟无落款和印章?”
他所指那幅画并未框裱,纸张已泛黄卷边,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其手法老道,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株苍劲的梅树。
那梅树下乱石云堆,杂草丛生,却有一只蟾蜍隐卧其中,注视着空中即将落下的白鹭,它眼中似有哀色,神情颇为灵动。此画以墨线造型,分黑白二色,构图虽简单,意境却苍凉澎湃,令人见之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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