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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跪了下去,声音开始发颤:“殿下!”胡里安,果然是胡里安,他面沉如水,径直向前走,一直走到苔丝的牢房前。“你真的在这里……”他惨笑,抖腕,龙血之剑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牢门应声而落。随手第二剑又劈在锁链上,苔丝被那样巨大的力道一个牵引,竟然摔倒在地,而锁链依然毫发无伤。“钥匙!”胡里安没有回头,已知道后面聚集了满满的看守,“钥匙!”侍卫队长分开众人走了出来,低声下气地央告:“殿下,这是王的意思……我们不能放了公主。”胡里安的眼睛射出怖人的光来:“你也知道她是公主?钥匙!”侍卫队长单膝着地:“没有陛下的命令,恕属下难以从命。”胡里安轻轻伸出手,迅疾如风地扯住他的衣襟,恶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队长没有说话,依然跪在地上,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苔丝忍不住道:“哥……呃,哥哥,你就不用为难他了。我和安德鲁之间的过节,是化解不了的。”“安……德鲁?”胡里安象触电一样转过身来:“你喊他什么?安德鲁……是、是,你没错,错的是他、是他……”他说话间似乎语调已经混乱模糊,神志也不很清醒。过道里一大批侍卫和大臣匆匆涌来,这地牢多少年来也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那个一马当先的大臣本来还气势冲冲。但一看见胡里安与苔丝,却说不出话来。苔丝打眼扫了过去,文武官员几乎已经到齐,她知道头顶上的世界一定有了极大的变故,而那道神秘的小门也已变成大众的通道。“胡里安……你!你!”为首的正式戴莫斯的丞相,约莫有了六十岁的年纪,一手指着胡里安,再没有丝毫臣子的礼节:“你该死!”他大声咆哮。“福柯多大人请住口!”身边的亲兵队长呵斥道:“皇上临死以前,曾经吩咐过王子即位,诸人不得有所非议……”这句话一出口,苔丝和地宫里的侍卫都是大惊失色。侍卫队长毫不犹豫地拔出了佩剑指向了胡里安,嘶声吼道:“胡里安你这个畜生!你居然为了个女人杀父弑君……好,好,别人不敢动手,我要替陛下报仇!”亲兵们一拥而上,纷纷拔剑出鞘,挡在胡里安面前。胡里安虽然弑父,但是安德鲁死前亲口恕他无罪,要大臣们专心扶持……而他又是戴莫斯唯一的王子,无论是否心甘情愿,所有的人都已接受了他继承皇位的事实。胡里安伸手推开了亲兵们的剑刃,他的手掌直接推在锋利的刀刃上,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步步向前走去,一直到胸口抵住了侍卫队长手里的剑尖,他的整个脸都在抽搐,声音似乎是在炼狱的火海里打了个滚又捞上来的:“动手吧……替我的父亲,复仇!”龙血之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胡里安的脸上写满了绝望——绝望,除了绝望还是绝望,他似乎极其渴盼那一剑,渴盼着解脱。“住手!”亲兵侍卫长大叫着:“他是陛下的骨肉啊……你忍心让陛下绝后么?”胡里安绝望的“动手”的催促声,圈外人焦虑的“住手”的催促声,一起在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耳里回荡。动手对不起陛下,住手……也一样对不起。他恶毒的、盯了胡里安一眼,好象鬼魂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干燥颤抖的嘴唇里迸出:“你应该下地狱……你应该下地狱……你应该下地狱……畜生!”“呸”的一口啐在胡里安的脸上,再也不犹豫,他挥剑砍下了自己的头颅。如此决绝的方式,实在大出人的意料之外,他那么恶狠狠地,似乎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一样。头颅落在地上,一双眼睛犹自圆睁着,而尸体僵立了良久,才轰然倒地。胡里安没有躲避,只是任由鲜血喷了自己一身——他已经染上了父亲的血,再多染一个人的,他不在乎。你应该下地狱……你应该下地狱……你应该下地狱……脑海里轰鸣成了一片,脸上的唾液未干,还在顺着额头沥沥拉拉的挂着。不觉得恶心,也没有被羞辱的愤怒——弑父,这样被诸神诅咒的罪名啊,怎么就这样落到了自己的头上?看着哥哥陌生可怕的神情,苔丝全力向前扑去,正和胡里安拾剑的手碰在一起。她死命拉住他的胳膊,哀求着:“哥哥不行啊……想想戴莫斯,你不能这样死!”胡里安随手一甩,便甩掉了她的手,苔丝还要再去拉他,锁链已经崩到极限,再不能前进一步。记忆中哥哥从来也没有对她这样冷淡过,苔丝心里有些失落了。胡里安没有拾剑,只是走了回去,走到目瞪口呆的诸大臣、将军的面前——跪了下去。他的声音僵硬至极,好象声带也已经僵死,他缓缓说:“我请求戴莫斯人……审判我。”诸人被他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在彼此的犹豫中找到了共识。亲兵队长把他扶了起来。大家对了一个眼色,一起跪了下去,齐声道:“陛下!”陛下?胡里安看着或忠诚、或浮华、或包藏祸心、或独善其身的臣子们,一瞬间,心已经死了。他回过头,摸出了尸体上的钥匙,走到苔丝面前,打开她手上的镣铐。两个人的眼神互相躲避着,似乎都不敢正视对方。“这皇位……应该是你的。”胡里安忽然道:“你才是真正的继承人,我不会接受。”他木然转身离去,留下愕然的诸人和欲哭无泪的苔丝。终于重见天日了。苔丝走回地面的时候,几乎快要跌到在地上。每个人似乎都不敢沾染她——她苦笑,明明错的不是自己,明明是安德鲁弑兄篡位,但是一桩罪恶一旦被历史掩盖,就往往变得正当且冠冕堂皇。她若不是个女人呢?只怕没有人会觉得她有什么过错,但是,她是个女人,而且是胡里安所喜欢的那个人,就再也逃不了“红颜祸水”的名声。这一幕弑父的惨剧……当真是因她而起的么?皇宫里的血迹还没有擦干,一路听来,苔丝已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胡里安知道了苔丝被囚禁,当即闯了过去,和父亲激烈的争吵起来。安德鲁绝不答应他放了苔丝,而胡里安便要硬闯,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王子,侍卫们没有得到命令谁也不敢上前。被安德鲁阻拦的急了,胡里安忍不住质问他当初弑兄的真像,而安德鲁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无论隐瞒谁,他都不再愿意隐瞒自己的儿子,而且毫无疑问已经隐瞒不下去了。胡里安找不到暗室的入口,便在房里乱劈,而安德鲁看见儿子那样的鄙夷与愤怒,心里也是极其痛苦。一剑下去,终于露出了那个暗门,胡里安全力劈了下去,安德鲁却在身后抢了上来。胡里安没有回头,只是一剑挥出阻挡父亲的势头,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不对了——父亲用的是自己的胸膛,而非刀剑来阻挡他。等他回过头时,父亲已经倒在地上了,他那一剑力道何其雄浑,就是大罗金仙也没有回天之力。安德鲁用最后的力量传下了一道口谕:恕王子无罪,臣子们要好生辅佐戴莫斯的新王……说完之后,他便微笑地离去了,似乎获得了很满意的结局。永远没有人知道安德鲁究竟是故意撞到剑上,还是胡里安剑势太过刚烈的误伤,这已经随着先王的驾崩成为永久的谜,但是每个人都想到了两个字:报应!这是王室里代代相传的血的诅咒,那顶王冠里实在有太多的罪恶,自从它被铸造出来的一天就是那样。无论哪一个国家,哪一座皇位,哪一段光辉灿烂的历史,哪一曲可叹可羡的哀歌……这是血的诅咒,只要帝王的权杖还在代代相传,诅咒便如同幽灵一样漂浮在权力的每一个夹缝里,漂浮在帝王和皇子们的每一个噩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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