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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齐东珠知道,她这样做无非是以暴制暴,用自己所谓贵人的名头去震慑那些宵小,可如今她顾不上许多了。纵使仗势欺人,那她也认了,这恶劣名声由她来担,只要能多震慑些残害女子的宵小——
&esp;&esp;“日后,凡齐妃名下之地,若有闹事抢人者,一律报与刑部,按强抢民女,严正处置。”
&esp;&esp;康熙走入女医庭院,伸手揽住齐东珠的肩膀。圣上口谕,诸人皆跪,唯有齐东珠僵立不动。在萨摩耶锲而不舍的擦拭中,她的身体终于回温了些,让她得以对康熙露出一个有些艰涩的笑容,说道:
&esp;&esp;“谢谢皇上。”
&esp;&esp;往日里听惯了的话儿,落在康熙耳中却让他有些焦躁起来,他突然不想听齐东珠和其他人一样口称圣上,仿佛他是一个生不出血肉的神像。
&esp;&esp;“你与朕夫妻之间,不必言谢。”他也不顾听到此话儿者皆面露震惊,继而道:“强抢民女者已被扭送衙门,外事朕会处理,你不必心生忧虑。”
&esp;&esp;“嗯。”齐东珠回道,转身向医女的室内走去。这些年来她也没有全然将现代所学的医学知识忘干净,若是医女力有不及,她也能相帮几分。
&esp;&esp;齐东珠的嫂子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瞠目结舌,萨摩耶阿哥倒是早已习惯了齐东珠和皇阿玛的相处方式,又吸了两口四哥给的香囊,跟在齐东珠身后去了。他其实是有些怕脏的,但他本就心软,对那女子心生悲悯,又有些担心齐东珠过了什么病气,不肯放齐东珠一人行事。
&esp;&esp;康熙站在院门口看了半晌齐东珠的背影,而后转身对纳兰东珠的嫂子道:
&esp;&esp;“带朕看看她的厂子罢。厂内有任何所缺,皆可告知于朕。”
&esp;&esp;齐东珠的嫂子何时有过与一国之君进言的机会,若是齐东珠与她说今日皇上也会驾临,她是打死也不敢来显眼的。可如今她赶鸭子上架,只能引着康熙向厂子各处参观。她其实一向是不能完全理解她这个小姑子的所作所为的。自打小姑子丧夫,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竟敢只身入宫,还做了好些有头有脸的事儿。
&esp;&esp;自打那时起,纳兰家便都觉得她有了出息,她为纳兰东珠办事儿,开始是觉得能为自家也搏个开善堂的好名声,可越到后来,她却发现这绝非寻常善堂那么简单。
&esp;&esp;而纳兰东珠已经做了齐妃。皇妃娘娘所请,她们举家上下莫不敢从。善堂自始至终帮扶的多是贫苦女子和幼童,这不是个好做的差事。沦落善堂的女子大多数是走投无路,投亲无门的落魄户,以汉人女子居多。这些女子有的缠足,病痛缠身,连活计都做不了,还有些被夫家堵到门儿上,说要寻回逃家婆娘和孩子,镇日里闹得苦不堪言。纳兰东珠的嫂子在旗人女子里算是善于经营的,可即便如此,善堂仍旧入不敷出,只因大多女子终究会被领会家去,做不得几日工。
&esp;&esp;若不是纳兰东珠活菩萨的名声响亮地震着,若不是纳兰家也算八旗中人,虽然家道不兴,但旁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否则早就因收容逃家女子而被掀翻了。
&esp;&esp;纳兰东珠的嫂子小心引荐了厂子各处,除了遍布织机的女工上工处,厂子里还有食堂、医馆和供女工居住的房舍。房舍门口儿养了两条大狗,用来震慑宵小,房舍后的山地上被栽种了一些青菜,康熙也看见了玉米和新推广的番薯苗。
&esp;&esp;“来这厂子做工的,民妇都亲自筛选过…齐妃娘娘心善,但凡是贫苦人,她没有不帮的,可是她却不喜汉女缠足,这厂子里都是放了足,或是没缠过的,做的工又快又好…按照娘娘的意思,厂子赚得的钱财会拿去建更多厂子,民妇不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圣裁——”
&esp;&esp;“按照她说的做便是了。”康熙看着整洁干净的厂房,只淡淡接了一句。齐东珠的嫂子是个聪明人,即便她觉得齐东珠做的事多少有些吃力不讨好,但看到康熙如此态度,便知道该怎么说话儿了:
&esp;&esp;“瑾尊皇上旨意。依民妇看,齐妃娘娘所言也有道理,这不肯放足,或是不想做工的女子,大多都还觉得有家可回,若是夫家来寻人,怕就跟着回去了。这些放了足的,才是铁了心想要留下做工的,手脚麻利,也记得娘娘恩情…”
&esp;&esp;
&esp;&esp;女医和她的徒弟去煎药,齐东珠要来烈酒和清水,小心擦拭着女子遍布伤痕的赤足。
&esp;&esp;她身边儿的小萨摩耶开始是很扭捏的,觉得自己在结亲之前不能看了别的女子的脚,又想帮嬷嬷的忙,白色的小脑袋转来转去,和个小陀螺一样。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和他的侍卫一起,帮齐东珠寻来布巾和清水,站在齐东珠腿边儿给她递东西。
&esp;&esp;齐东珠被他乖得心颤儿,可一手脏污,没法儿去摸小乖狗的脑袋。视觉作祟,她心理上总觉得自家毛太厚的狗脏了不好洗,全然忘了她家小狗都可以自己清洁干净,不需要她来搓狗毛。
&esp;&esp;被划破的创口太多,齐东珠只能亲自去剜腐肉,一点儿点儿将腐烂的创口剔除。她知道那一定痛得厉害,可是那女子除了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外,并没有惨叫和呼痛,反倒是萨摩耶阿哥不忍再看,撇过了泛红的小狗眼。
&esp;&esp;女医有些本事,很快熬出了镇痛的药水。女子饮下后,呼吸平稳了不少。齐东珠额头上的汗水才干涸了一层。
&esp;&esp;比格阿哥进屋时,见到的正是这剜去腐肉的情形。他站在门口儿,身后侍卫怀里抱着一口小巧的棺材。
&esp;&esp;“嬷嬷,我来迟了。”他声音平稳,气息不变地踏入室内,仿若这药味儿也掩盖不了的尸臭不存在似的。他走过来扯开不忍看剜肉补疮情形的萨摩耶,亲手拿着布巾,擦去齐东珠手下疮口溢出的血。
&esp;&esp;他像是天生带着一股岿然不动的气质,即便是面临阿鼻地狱般的情形,也能不动如山。他让齐东珠觉得安稳极了,无处安放的慌乱和防备全都卸掉,紊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声音闷闷地说:
&esp;&esp;“可能需要一些抗生素,现有的总是会被用完的…我得想办法弄出大蒜素。”
&esp;&esp;她知道比格阿哥听不懂,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是她听到了比格阿哥轻轻地“嗯”了一声,全做一个回应。
&esp;&esp;像极了比格阿哥小时候,她无论嘟囔些什么,乖巧又弱小的奶比都会积极回应,暖着她的手和心。
&esp;&esp;齐东珠的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她连忙揩去,不想让眼泪落到女子伤口上引起感染。方才的变动她没有哭,对女子境遇感到难过她也没有哭,却在比格阿哥像往日一样的“嗯”中溃不成军了。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有在她的幼崽面前,她是最安全的,她觉得自己可以委屈和软弱了,因为她的幼崽会无条件的包容和保护她的所有。
&esp;&esp;在他们面前,她在没了掩饰和压抑的必要。
&esp;&esp;萨摩耶阿哥换了一条干净帕子,轻轻揩掉了她的眼泪。齐东珠处理好了疮口,看着女医拿来金创药,将女子的伤口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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