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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抬头瞧着凌云,巢元方长叹了一声:“三娘子,令弟的身子日后最好能一直静养下去,万事都得格外当心,不能累着热着,也不能受惊受凉,尤其是绝不能再让他逞强,什么舞刀弄棒,骑马打猎,饮酒博戏,都绝不能让他再碰,若有一个不慎……”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esp;&esp;凌云只觉得嗓子里就像梗着一块碎木,好容易才压下了喉头的梗阻,低声问道:“那他若是好好养病,何时才能有所好转?”
&esp;&esp;巢元方原是行医多年,看惯了生死之事,此时听到这低缓平静、但每个字分明都是用尽力气才发出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是无法开口,沉默半晌,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esp;&esp;凌云嗓子里的碎木顿时变成了一块冰冷坚硬的巨石,狠狠砸落在心口。纵然以她的忍耐力,也不由自主地往前俯了俯身,才压下了那份刺痛,慢慢地透出一口气来。
&esp;&esp;这屋里真是越来越冷了……看着门外那炽烈的阳光,凌云简直想立刻夺门而去,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面对这一切,但心底却有根绳索死死地拉住了她,让她不但不能走开一步,反而不得不再次抬头看着巢元方,再次一字字地问道:“那他,还有多久?”
&esp;&esp;巢元方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念头百转之后,到底还是尽力平心静气道:“这却不好说了,老夫之前一直以为三郎难以长大成人,结果显然并非如此。如今他病得虽是重些,却也难说日后如何。三娘子,以老夫的愚见,凡事原是三分人力,七分天命,未来之事总归是难说的。若担忧太多,打算太久,反而未必是好事。国公夫人她……”说到这里,他自知失言,忙止住了话头,摇头叹了口气,“总之,三娘子凡事尽力就好,勿要太过忧虑了。”
&esp;&esp;也就是说,她能做的,就是尽力照顾好三郎,但不必去想日后会如何?
&esp;&esp;可是,什么叫尽力呢?她这次带着三郎赶到涿郡,到底算是尽力了,还是没有尽力呢?但不管怎样,三郎的确是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esp;&esp;一股酸楚仿佛从心里直冲眼眶,凌云忙长跪而起,向巢元方欠身道谢:“烦劳太医了。”衣袖在眼前划过,擦去了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esp;&esp;巢元方自是看得分明,忙欠身回礼:“不敢当,老夫就先回去看看,在三郎出发前再调一调药方。”
&esp;&esp;凌云深吸了一口气,屏住泪水,起身相送。只是她刚刚打起门帘,却见世民就站在门外。他显然已听到了巢太医的话,正神色感伤地看向玄霸所在的上房。
&esp;&esp;他的身后,何潘仁正静静地站在树荫里,静静地看了过来。那双深黑的眸子,仿佛已看进了凌云的心底,也看到了她所有的痛苦自责和无能为力。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sp;&esp;万念成空
&esp;&esp;外书房里,随着李渊的问话声,从窗外传来的蝉鸣突然间变得极为刺耳,一下紧接着一下,无休无尽,声嘶力竭。
&esp;&esp;大概是这声音太过聒噪,看着李渊几乎称得上慈祥的笑脸,柴绍只觉得心头一阵发慌:唐国公是知道了什么吗?还是在疑心着什么?不然好端端的,他为何突然会问自己——
&esp;&esp;“有没有想过成家立业的事?”
&esp;&esp;要说起来,这件事,他当然……是想过的。
&esp;&esp;这些年里,多少人跟他说过,他也该正经成个家了,他不能让后院这么乱下去了。他却一直没太当回事。直到最近,这念头才不断从心底翻起,是因为厌倦了家里那些愈发让人烦乱的风波,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不知道,他没想好,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想!
&esp;&esp;所以此时此刻,他又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尤其是,问话的人,还是唐国公!
&esp;&esp;李渊见柴绍神色沉凝,默然无语,顿时也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这种事,原是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徐徐提起,才能水到渠成。眼下却显然是最不合适的时候——柴大郎刚刚说完杨家造反的事,自己就接着这么追问,会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在试探他,甚至是在逼迫他?
&esp;&esp;两人心头各自忐忑,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之间,书房里的静默仿佛比书房外的蝉鸣更加令人心烦意乱。
&esp;&esp;柴绍心知不妥,念头急转之下忙要开口,李渊却已抢先打了个哈哈:“大郎勿怪,老夫年纪大了,难免啰嗦,瞧着大郎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家长里短的事,见笑了!大郎一路辛苦,待会儿还要继续赶路,不如先下去休整片刻。若缺了什么,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esp;&esp;柴绍怔了一下:自己原来是想多了,国公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如何打算!他原该对此感到轻松才是,但不知为何一颗心却怎么都落不到实处,眼见着李渊已比了个“请”的手势,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叫了声:“国公!”
&esp;&esp;他还有事?李渊纳闷地瞧着柴绍。
&esp;&esp;柴绍自己也有些茫然,但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端端正正地向李渊行了个礼:“晚辈一切但凭国公安排!”
&esp;&esp;一切但凭自己安排?他的意思是……李渊心里一松,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大郎放心!”他就说嘛,阿窦的安排总是不会错的,她从来都没有错过!
&esp;&esp;仿佛胸口有个机括被这念头触动,他心头突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忙掩饰地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大郎请跟我来。”
&esp;&esp;柴绍瞧着李渊的背影,也暗暗地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这一刻,心里某个地方却仿佛安定了下来:既然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让国公做主好了,他这么相信自己,提携自己,自己原该多听他的,更别说自己还欠了他们一家那么多……
&esp;&esp;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从屋里走到院外,树上蝉鸣声自是愈发的响亮,但不知为何却一不再刺耳。在清晨的微风里,这声音仿佛带上些悠然的意味,一声一声地传出了老远。
&esp;&esp;凌云的院子里,此时却是一片安静。看着从屋里走出的何潘仁,凌云和世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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