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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那一夜,我的小学同学俞超来找我。
&esp;&esp;开始完全没认出他来。看似比我大几岁,穿着廉价的灰衬衫,裤腰带束在外面。要是戴上一顶鸭舌帽,基本就是快递员。
&esp;&esp;他说他认识我。我正独自在家刷微博,认识我的人很多,比如微博上的二百七十万粉丝,虽然要去掉二百五十万的僵尸粉。
&esp;&esp;阿骏,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俞超,北苏州路小学,二班。
&esp;&esp;没有人这么叫我!
&esp;&esp;俞超——记忆中他最后的脸,像恐怖片里的受害者般模糊。
&esp;&esp;难道,他是听说我已成了所谓名作家,才特意找过来的?
&esp;&esp;千万不要是来借钱的!
&esp;&esp;我祈祷。
&esp;&esp;然而,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俞超并不知道我现在干吗。他打听了许多老同学,才辗转找来——我承认自己还需要更努力一些。
&esp;&esp;他的语速很慢,表情迟钝,嘴里像吃过苍蝇,散发腐尸味,让我不由自主后退。
&esp;&esp;我始终回避一个问题:你有什么事吗?
&esp;&esp;终于,俞超直勾勾看着我的眼睛问——那些兵人在哪里?
&esp;&esp;兵人?
&esp;&esp;脑子短路。空白。火花。黑洞。一群小兵人悄悄绕到背后,用枪口瞄准我们……
&esp;&esp;二十年前。
&esp;&esp;所谓兵人,就是一种小兵玩偶,只属于男孩的玩具。
&esp;&esp;在我的小学时代,每个男孩都有一两个小兵人。学校对面的杂货店,运气好的话,五毛钱能买好几个。兵人多是硬塑料做的,约摸手指头大小。从纳粹德军到皇家陆军再到八路军,有端着刺刀冲锋的,也有挥舞手枪的军官。有的兵人两个叠在一起,成为重机枪组。既有质地粗糙需要涂色的欧洲老兵,也有做工精良栩栩如生的美国大兵。
&esp;&esp;我们班最会玩兵人的,就是俞超。
&esp;&esp;他是小个子,顶顶不起眼的那种,瘦成豆芽似的,脸上总挂着鼻涕。他的学习成绩属于中游,很容易被老师跟同学们忽视。他很沉默,不跟大家一起玩,就算在体育课上,也蔫蔫呼呼的。最糟糕的差生,也有机会得到老师表扬,但俞超从没有过。
&esp;&esp;有一次,他带了许多小兵人来学校。课间休息的操场上,他煞有介事地摆开阵势,一边是德国兵,一边是苏联兵。他在地上画了个x形,说一条是伏尔加河,另一条则是顿河,伏尔加格勒在中心位置。小学三年级,几乎没有孩子知道这些,除了我。
&esp;&esp;当我饶有兴趣地趴下,要跟俞超一起玩斯大林格勒战役时,兵人们却被踢飞。原来是两个高年级男生,就喜欢欺负弱小。我也害怕,但看到俞超拼命地在地上捡兵人,便忍不住要保护他。我跟那两个大家伙打了一架。
&esp;&esp;自然,是我吃亏。
&esp;&esp;从此以后,我成了俞超唯一的朋友。
&esp;&esp;每天,他会在口袋里塞几个兵人,从不给其他同学看到,只在放学后,与我在街心花园的角落里玩。他跟我有着相同的爱好,都爱看战争历史电影和电视剧,看过拿破仑和希特勒的传记,对于二战兵器如数家珍——在我们这个年龄,都可算是异种。
&esp;&esp;有一回,俞超悄悄跟手里的小兵人说话,我差点以为他有精神病。
&esp;&esp;俞超平静地回答——我有特异功能。
&esp;&esp;许多年后,我们习惯于把这个叫做超能力。那年头,流行气功大师与异能人士。大兴安岭火灾时,有位大师在千里之外发功,帮助政府扑灭了大火。每场气功讲座都比四大天王演唱会还热闹,人人头顶一口锅,自称接受宇宙信号,以达天人感应。
&esp;&esp;我摇头,颇有科学精神地说,瞎七八搭!
&esp;&esp;他笑笑说,是啊,没有人相信的。
&esp;&esp;小学四年级,六一儿童节那天,学校组织了许多活动。但在我和俞超看来,都超级幼稚,只有小女生们欢天喜地。
&esp;&esp;放学路上,俞超在我的耳边说:喂,今晚,邀请你来我家玩,好吗?
&esp;&esp;从来没人去过他家。有几次,我到了他家门口,他也挥手让我回去。听说,俞超的爸爸妈妈不是普通人,都在某个神秘的军事科研所工作,严禁他带任何小朋友来串门,连老师家访也被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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