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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捌拾柒
&esp;&esp;牢地潮湿,周怿踏着层层灰尘与陈年血垢,跨过门槛。一束细亮的光线透过墙洞打在他的背后,甲衣上磨痕片片,折映着这清明的亮。那些磨痕见证了他曾经的功与过,荣耀与耻辱,征途与杀伐,犹如烙印在骨,今将伴他踏上新程。
&esp;&esp;数步之后,周怿停住脚步。在他的身后,守狱士兵们那一道道无声地盯着他的目光随之一顿。空气中满是沉默,沉默中则充斥着云起荡动的念望,蠢蠢将燃,只差一引。
&esp;&esp;周怿抬起右手,握住腰间剑柄。他没有回头,他也无须回头。
&esp;&esp;他开口:“诸君,何不随周某共赴此道。”
&esp;&esp;……
&esp;&esp;崇德殿中响震着重重的咳嗽声。
&esp;&esp;太医跪在御榻边,双手奉药。药碗轻斜,微抖,随之被人一把打翻。浓苦的热汁兜头浇落,太医浑身一凛,却不敢抬袖擦拭。
&esp;&esp;文乙步近,为他递上一张干净的帕子。然后他躬身向御榻:“陛下,莫要动怒。”
&esp;&esp;一只手自帐子中伸出来,紧紧扣住太医的右肩。那只手的手指修长,指骨硬实,年少而有力,随着咳嗽声不停而震颤不停。帐中人嗓音沙哑:“……朕得了什么病?若说谎,诛九族。”
&esp;&esp;太医按在地上的双手都开始发抖。他的这副狼狈状落进文乙眼中,叫后者默默叹息。
&esp;&esp;“陛下。”文乙将帐子挂高,看向里面的年轻帝王,“陛下因谢淖举兵一事而致急火攻心,这才生了这一场急疫。陛下需先消怒,静心而后养病。”
&esp;&esp;太医埋首,连声称:“文总管说得是。”
&esp;&esp;帐中安静须臾,而后传出一声:“滚。”
&esp;&esp;太医闻声,抬首望向文乙,在得到默许后,仓皇起身,快步退走。
&esp;&esp;内殿帐中,灯影绰绰。戚炳永睁开双眼,看向外面。昏黄的烛光下,文乙的半白的头发与洗不净的皱纹仿若有形的岁月时光。
&esp;&esp;他在文乙的搀扶下坐起,在咳了几声后,道:“庸医。该杀。”
&esp;&esp;“陛下,息怒。”
&esp;&esp;“翰林医官院如今入宿禁中的,就没个堪用之人么!”
&esp;&esp;这一声重斥,又引得他自己重咳不止。文乙将两只锦垫塞在戚炳永腰后,一面为他拭汗,一面道:“原来用着好的那几位,个个都是当初跟着郑至和学出来的。小臣哪里敢再传他们为陛下诊疾?”
&esp;&esp;“郑至和”三字,进一步牵出戚炳永的汹汹怒意。他攥紧双拳压在身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腔内躁痛,而后开口:“……文乙,朕想不通。”
&esp;&esp;文乙垂下目光。
&esp;&esp;戚炳永又道:“郑至和……他是郑平诰的内侄,郑平诰当年是怎么死的?!郑至和竟投了四哥!还有谭君……”他说着,突地冷笑,“是朕愚蠢,是朕愚蠢了……”
&esp;&esp;“陛下,少说话,多歇息。”
&esp;&esp;“文乙……你怎么不投四哥?”
&esp;&esp;“小臣蒙受庄宗重恩,曾对天地起誓,终此一生,效忠戚氏。非戚氏辈而图我晋室江山者,小臣唯以仇敌视之,岂言投靠?”
&esp;&esp;闻此,戚炳永嘴角落下。他动了动嘴唇:“非戚氏辈……”没再说下去。他的目光轻轻一动,里面有回忆涌入。
&esp;&esp;那是建初九年。
&esp;&esp;父皇率众至南御苑行射宴,诸皇子比艺,四哥不出所料地再一次拔得头筹。父皇赐赏,四哥进至御前,孝敬地俯首听谕。父皇的目光是那么沉,又是那么重,盘压在四哥的脊背上,许久才向上一抬。
&esp;&esp;那时候,他同其余几位兄长一样,都以为那沉而重的目光,满载着期冀,承托着大望,更代表着父皇不可轻易宣之于口的偏爱。
&esp;&esp;……
&esp;&esp;戚炳永微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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