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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去吧。”
&esp;&esp;素心一步三回头,透过密密的竹竿望他的背。他站了起来,仰头望着竹梢切碎的天,剪着手,似乎在发怔。素心能想象,他的眼睛一定还是那深不见底的湖,带着对尘世清淡的不耐烦、不经心。
&esp;&esp;许多时候,他独处的时候,都不大爱笑,叫人看不出悲喜。或许他没有悲喜。
&esp;&esp;他也不爱讲话,归家只有三两个习惯,吃茶,看书,或伏案写文章。从不刁难人,也几乎不吩咐人,要什么他自己拿,别的再琐碎的事情,多半是太太替他操持。或者他仅仅只是“目中无人”。
&esp;&esp;恰是傍晚,夕阳烧得火红,箫娘由羊肠竹径里回来,恰巧看见席泠在木台子上仰着脑袋望天。素心在后头望他,一见她来,她便慌张跑了。
&esp;&esp;箫娘望着那则袅娜背影,忽生警惕,气鼓鼓地捉裙向席泠走过去,踩得满地厚厚一层竹叶咔嚓咔嚓响,“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esp;&esp;席泠闪回神,就坐了下去,背倚着炕桌,“何家奶奶好了些么?”
&esp;&esp;“没有,”箫娘临到跟前,行得慢了,像是逐渐泄了气,“还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话也不似往前多。咱们家请客,我请她,她倒是愿意来,我还怕她多心,不肯来呢。”
&esp;&esp;说话间,她朝上望,廊尽头短短的美人靠上几个丫头坐着,频频拿眼朝这里偷觑。她终于忍不住,一下歪在席泠怀里,悄么道:“那些小丫头,时时刻刻盯着咱们。”
&esp;&esp;席泠头也不回,揽着她笑,“盯着咱们做什么?”
&esp;&esp;“我晓得,”箫娘额心微蹙,“盯着你几时归家,我几时不在跟前。我从前,就这么盯着吴老爷与太太,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可见风水轮流转,也转回我自家身上来了,真是报应呐!”
&esp;&esp;林间的风更凉爽了,席泠将放凉的半盅茶递给她,满不在乎的态度,“这么算起来,怎么都是你吃亏了。姓吴的我见过,长得那样,你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只怕又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esp;&esp;箫娘想了想,恶狠狠拧他臂膀一把,“我不喜欢她们,不想要她们伺候了。”
&esp;&esp;“那找谁伺候你?”
&esp;&esp;她即便做了“太太”,仍旧有些心虚模样,总觉得自己不是天生的高人一等。高贵也是需要“天生”,像她这样的后起之秀,总是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esp;&esp;就连瞧那几个丫头也偷偷摸摸的,生怕得罪了她们一般,缩在席泠怀里,在他肩头冒着眼睛,“不要人,叫她们外头去,这院里就咱们两个,我反倒习惯些。”
&esp;&esp;席泠高高地扬起唇角,正中了他的胸怀,“这可是你说的。”
&esp;&esp;“我说的!”
&esp;&esp;他笑得愈发开怀,“我原本也不惯人伺候,是为着你,才放她们在这屋里。总不能叫你抱怨我,住着大宅子,还不叫人伺候你,吃茶要水还叫你自己动手。”
&esp;&esp;箫娘将眼落回他脸上,发现他的坦然,脸上也渐渐笑起来,“我自己动手嚜,又不是什么费神费力的活,成日叫我歪着睡着,我还坐不住呢。”
&esp;&esp;如此,次日告诉晴芳,叫将丫头们安插到外头,这里只要晨起过来打扫、饭点送饭收饭的人。晴芳埋怨说瞧着不像主子太太的样子。
&esp;&esp;箫娘却觉自在,与她咂舌,“从前我说一定要做个主子耍耍威风,真当了主子,又不大惯。人来人往的,好似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看得人心里毛毛躁躁的。”
&esp;&esp;晴芳乜她一眼,“瞧你这命。”
&esp;&esp;“我还真是没有做‘太太’的命,我认了。”
&esp;&esp;箫娘也叹,可并不觉得惋惜,她如今发现,不是一定要做“官太太”,也不是非要人伺候。许多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横竖她闲得很,瀹盅茶烧壶水,费多少功夫?
&esp;&esp;她不过是想要一种安稳,不必在命途里颠簸流离。只是遇见席泠之前,这种安稳是奢侈的,通常与“富贵”密切相关。
&esp;&esp;晴芳只得依她的话,隔日便将几个丫头叫到跟前,挨个打量后,落到榻上,摆足了官家媳妇的款,“你们几个是家里年纪最小的,从前又都是在大家里当过差的,因着这个,我才放你们在太太跟前伺候。可你们也过于‘机灵’了些,别打量着我不晓得你们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你们想着老爷年轻,太太又不大管着你们,一个个都心眼活泛得很!”
&esp;&esp;说到此节,呷了口茶,咂了下嘴,“罢,太太老爷屋里也不要人伺候,从此安插你们在外头。倘或还眼高手低,别怪我心黑,都发落了你们才好!”
&esp;&esp;众人忙不迭应下,分别安插了外头的差事,个个皆谨慎起来,不敢再起念头。
&esp;&esp;赶上设乔迁之筵,正是忙的时候,哪里都要人手。箫娘定下将席面摆在园中那间宽敞水榭里,招呼内眷。使席泠写请客贴散出去,唯有柏家,箫娘预备亲自去送,夜里同席泠说道缘故:
&esp;&esp;“一则是为柏老爷如今已是你的顶头上峰,倘或最初没有他,你也没有今天;二则也是为年里南京城闹出的这些事情,耽搁住了,我也好些时候不曾去拜见他家娘儿们。他家那些人,往前待我还是客气的,总不能叫人家背地里议论我,飞上枝头,眼里就没人了。只是……”
&esp;&esp;说道此节,坐到席泠腿上,两手把他的脸皮扯得变形,“四娘少不得又要算计着与你亲近了,真是不知道叫人如何答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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