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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行天一紧坐骑,一展方朔,一马当前喊杀过去。顿时谷中厮杀震天,喊声惊天动地地回响。魏翀军队均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拿肉身拼杀战甲齐崭的铁狮军团。黄沙漫天,血腥弥漫谷间,前方军队不断有士兵被斩杀落马,像是凄艳的山花中插进一道冰冷的匕首,身子在地上翻滚几下,被辽军铁桶般的马蹄践踏,顿时脑浆四溅,甚至来不及呼喊。初一双目紧紧盯住烟尘中那道高大的身影,寻找吴三手一事被他早已放在一边。他双手在山石上猛然一拍,借着这股大力,人像只山壁上掠翅的苍鹰,纵身朝地底跃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初一还是懂得,苦于没有惊人臂力射马,那么拼死也得擒住辽军首领。初一像颗冲天的弹子,两个起落踏足于辽军铁狮之中。那辽军估计也是久经沙场的铁旅,惊见空中落下一个力道又大又快的身影,迟钝一下,马上应变。有几名冲散的辽军,早横起长枪,像扎稻草一般刺向初一。初一长身掠起,双臂伸展,看准了马上一名士兵,发狠撞去。那名士兵闷哼一声,掉落马下,顿时被践踏致死。初一知晓纵然身负绝技,在这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也难施展,于是先夺了帅旗,纵身朝前跃起。辽军骁勇善战,在这突发变乱之前兀自镇定,似是有人临场指挥一般,都狠狠地举枪空中,意图削掉初一踏马疾驰的脚踝。初一一甩帅旗,旗子像片大云“呼”的一声扫开重重光影,机警地借着间隙提气狂奔,跃向耶律行天身后,手中贯注所有真力,大喝一声,照着耶律行天后背劈落,全然不顾身后的刀光剑戟。耶律行天在辽中也是勇猛武士,听到脑后风声,心中大惊,回朔格挡,胯下神骏极通主人心思,顿步回首,稳住身子。想是那耶律行天手下纪律严明,均是视死如归之人,只见两三卫士来不及阻断,居然合身扑在主帅身上,生生受了初一这一棍棒,立时毙命。又有随机应变的士兵,支起长枪刺向空中,逼得初一提气跃起,闪躲杀着。初一的身子在空中轻巧一翻,底下辽军雪亮铠甲寒光粼粼,连成一片,如风浪中汹涌的海潮。眼见错失擒杀良机,心中便滚过一个闪亮的念头。他踏足交击的枪戟上,借力一点,身形朝前仓鹫般掠走,手中“呼”的挥展帅旗,口中发力呼喊:“大帅已死,帅旗在此!”声音乘着凶猛澎湃的海潮,回声连绵起伏,四散而走。果然,耶律行天大怒,催促铁狮团,弃魏翀前锋队伍不顾,团团涌向谷中腹地。初一身形在谷中两方将士中闪躲,似一缕清风,游荡于谷底。他左穿右插之后,蹿到一处平坦之地,马不停蹄,提气朝崖壁上跃起。初一的左右脚背互相交替借力,单手攀援,使出了江湖中常见的“纵天梯”。只是初一气息绵长,内力深厚,稍一用力,片刻来到一处倒挂的树枝上。他站稳身形,右手贯注全身力气,将手中帅旗像只标枪般地投掷出去。那黑金帅旗上贯注着风,带着猎猎奇响,带着初一两百年的平生所有修为,“嗵”的一声笔直飞去。辽军铁狮团里顿时像开了锅的沸水,炸开一片,惨叫声连绵不断,那帅旗撞下几人后,稳稳地插在泥石坚固的地面,迎风招展。初一伸展双臂,当胸仰望无尽苍穹,似乎聚起天地间的所有力气,纵声长啸:“马连城,帅旗开道,冲啊!”啸声浑厚绵长,纵是百里开外,也在山谷间撞荡,隐隐回响。马连城敛目俯瞰,果真在滚滚黄沙之中有片白光,知道有人将辽军主力引到了地方。他无声地大手一挥,发力将手中短刺刺向马股,刺上沾染的药物遁入战马血液,马匹受惊,马上抬蹄,带着面具,慌不择路地冲向前方。滚滚风中就只传来一句洪钟般的大喊:“上!”马连城紧紧伏在马背上,抱紧了马头,双目眯起,准备在谷底时撕开马眼上的遮掩。耳畔一直传来的呼呼风响,他根本不敢回头,但是他相信座下的战马,因为他觉得,除了马,可以忠诚相信外,一切事情都不能肯定。身后不断有马匹仰翻的声音,一道一道白色身影笔直地朝谷底滚去,那些铁打的雪影骑士,失足滚落时,也不闻惊呼惨叫之声。“好儿郎!”马连城心底不禁大呼,这畅快淋漓的一仗,似乎让他见识到了中原男子的铁骨雄风。顷刻之间,雪影营如一片轻浮的白羽,从天而降,突然插进了铁狮的战团。魏翀冲到前方后,透过遮天黄沙,看到了辽军后方浓烟滚滚,有一支银色衣饰的骑兵乍然出现,心中大喜,更是振臂直呼:“援军雪影已到,拼了!”初一孤单地站在石壁上,冷冷山风卷起衣角,单薄的身子显得萧瑟无边。他抿着唇,目视谷底,第一次发现,即使空有武技却无用武之地,在沧桑的战场之上,自己渺小得如一粒尘土,丝毫不起作用。初一不回避不瞠视,默默地俯瞰大地苍生。他看到了笔直跌落的雪影团,看到了厮杀一片的铁狮军,看到了紫衣鲜亮的马连城,看到了无数殁于三猿峡的滚烫躯体,又感到心底手臂的一片麻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日月无情,转千世亘古不变。武州古井台素有“九州第一台”之称,且不说它的古朴雄奇,立于尘世五百年来的历史,光是细数檐间落月,星斗满天,银河飞潋,都觉得睿智大气,岂是一个“古”字能言?古井台重叠砌成三层,里外三座城池,外层木砖,中间石壁,内层坚实不动的青岩镶嵌,环环相扣,固若金汤。秋叶依剑并没有亲自来到古井城,但是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三年前,重修云胡客栈时,他就拟定了计策,重金聘请了一个人,为他描绘出燕云十六州所有大小图形,制成卷册,随身携带。此刻,秋叶依剑手上正一展一副卷册,旋转身躯,盯着面前苍白之人:“吴先生,别来无恙?”那容貌依然俊美如昨,那语声依然冰凉渗骨,只是吴三手觉得,今日的秋叶依剑比三年前更是莫测难辨。——辟邪少主明明知晓初一和我有所交集,即使不知我已拜他为师,但依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被俘之际,就应当将我一掌劈死。——他瞳仁明明冷澈深邃,照得见人影,为何我只觉得看不清任何情绪,骨子里带着轻微的颤抖,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吴三手想起了初一,不禁也学着他闭上了眼睛。秋叶依剑双目沉聚在吴三手面上。“吴先生想必知晓自身处境?”吴三手一咬牙,面色大义凛然:“说吧,少主要我做什么?”秋叶依剑依然紧盯面前之人,语声似穿透窗外的风,伶仃仃地惊起寒枝上孤鸦数点。“明日随我去一个地方。”吴三手极想仰天大笑,笑这世间一切的沧桑变幻,反复无常。可是他又抑制住自己,紧紧捏着拳头,不敢造次。“龙潭虎穴?万丈深渊?少主要我去的怕是鬼门关吧?”秋叶依剑只是盯住吴三手的脸庞,眼光挟着冰雪中的风暴,“砰”的直面扫来。“在好奇我为什么不提初一?不提龙纹剑?”吴三手大吃一惊,先前心中的确如此想法,到底还是被这个可怕的少年看穿了。他傲然一笑,大声道:“不错!”秋叶依剑突然一抬右手,手指暴张,似一只坚硬的铁爪,隔空将桌上一册卷轴吸了过来。一道激厉的风迎面扑来,如同黄沙莽莽,刮得吴三手面目生疼,迫使他睁开了眼睛。“唰”的一下,卷轴一端执于一截云锦纹金丝滚边衣袖,另一端无风自展。一副标注详细的宫城图形呈现在吴三手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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