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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只是我还以为我们可以找到适合彼此的方式,但结果不是这样……没办法,我们生活的地方本来就不一样,想法也是,我终究没那个能力拴住他,而且,我也不想。”她想起了高中的时候。那时,他们窝在学校的顶楼,天气晴朗,白云飘飘,蒋呈礼抬头望着天上大片云彩,忽然冒出一句:“如果,可以搭乘那些云就好了。”想不到野兽也会有这纤细神经,舒忻宇听了,噗哧一笑。“你白痴啊?云只是由一团气体组合而成的,根本就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何况它们又没有方向,就算真能乘坐,被载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怎么办?”“那就是我想要的啊。”蒋呈礼一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任何束缚……你不觉得很棒?”“哪里?”舒忻宇无法理解,她连父母吵着离婚,不知自己要何去何从都会害怕了,何况是随着云朵飘移到不熟悉的地方?“我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就好……”“嗯,很像是你会说的话。”蒋呈礼仍是笑,心神早已随着那些云彩而去,留在这里的,瞅着她的目光温柔。他看往天空,悠远得仿佛他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空壳罢了。舒忻宇看着,胸口微闷,莫名涌上一股冲动,使她问他:“留在这里不好吗?”蒋呈礼一愣,回过神来看着她。“是没有不好啊……”可是,他的眼神还是向往。向往到往另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那时候,舒忻宇便知道,这个男人是谁都掌握不住的。他就像云,看似有具体形貌,可探手一摸,却是缥缈。十年后的今天,他当真远去,而舒忻宇也觉悟了。野兽应该在属于它的天空下自由生存,而她,只要能够远远看着,就很幸福了。☆☆☆☆☆☆☆☆☆蒋呈礼接受严纬凡的邀约,加入了这一次的摄影计划。这组团队共有五名摄影师,除了他和严纬凡是台湾人之外,其他人皆来自不同国度,其中有个专以拍摄自然奇景出名的美籍摄影师jas,蒋呈礼非常信服他。年逾半百的jas一头华发,体力却好得惊人,上山下海永远抢在他们这些年轻人之前。他的太太也是台湾人,因此他懂得一些中文。蒋呈礼第一天见到这位老者拍出来的相片,惊为天人,自此便以他为师。难得见这唯我独尊的小子也有听人指使的一天,严纬凡啧啧称奇。“我看天真要下红雨了,jas居然可以把你治得服服贴贴的。”蒋呈礼懒得理他。在自然中摄影和在摄影棚全然不同,一个具备所有要素,灯光化妆全准备好,可拍摄风景却得看老天给不给面子。有时他们为了撷取一个画面就得耗上三、五个小时,等待物种出没,捕捉那仅存三到五秒的美。但毕竟还不习惯,多数时候他总是失手,落得一手空。为此,蒋呈礼不得不绷紧神经。他在jas的指导下开始懂得留意光线的变化,放空自己感受四周动静,他的知觉逐渐与手中的相机合为一体,感觉自己看见的,不再只是事物的表面。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拍摄方式,掌握其中诀窍确实花费一些时间,但很值得,jas对他的表现更是赞誉有加。“你灰常厉害!你的photo让我豪感动!itsaazg!”对于jas中英夹杂的怪异语句蒋呈礼已经习惯。他称赞他拍出来的照片充满灵魂,看透了万物本质,蒋呈礼听着,扯了扯唇。“但连自己唯一在乎的都看不透,又有什么用?”jas听出端倪,眼睛一亮。“女人?”蒋呈礼没应声,算是默认。这个晚上,他们在塔劳阿卡一间旅社留宿。塔劳阿卡位于巴西的阿克里州,邻近雨林,十分边陲。巴西人充满热情,相当好客,而人来疯的jas更是乐在其中,硬是拉着他一块儿下楼喝酒。喝着喝着,大概是真醉了吧,否则,他绝不会拿自己的事出来讲。“我不懂她是怎么想的……”来这里已过了半个月,白天,他专注面对着自己要拍摄的景物,可心思却已飞扬过海,像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忘了将自己的心绪收入。他想着她、念着她,想得近乎发痛。夜晚,她的豁达、她的怀疑、她的拒绝、她的不闻不问缠绕着他,令他沮丧,他的人生从不曾谈爱,这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陷入一座迷宫,只能任由她的喜怒哀乐牵引,找不到正确方向。jas听了,像是心有所感地点点头。“你觉得她不苟唉你,退不退?”“呃?”蒋呈礼还不及消化jas不甚标准的中文,便听他继续讲。“窝以前也是遮样,y wife是个豪女人,我区哪里,很久不灰家,她都不生起。科是,久了我就怀疑shedoesntlove……窝很伤心,iask her,你是不是由别人了?不唉我了?喔,她豪生起啊,骂了我一痛……”jas用一脸满足的表情笑着叙述,原来,他的太太不是不在乎他、不爱他,就是因为太爱了,才能忍受自己单独被留下来的寂寞,任他自由自在地到处来去,成全他的想望。而她,心甘情愿,成为那个守候他归来的港。“loveandbesilent,你知倒吗?”jas睿智的蓝眸如一潭池水,平静地望着他,说:“这种不缩的、为你豪的唉情,才是真整的唉啊!”loveandbesilent,这是《李尔王》的典故,为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之一。年迈的李尔王有三个女儿,他分别问女儿们有多爱自己?大女儿和二女儿说得天花乱坠,唯独三女儿,讲不出太好听的话。李尔王为此发怒,却在最后落难之际感受到三女儿对他的爱有多深刻,那是无法诉诸言语的,沉默的爱。jas这番话也震撼了蒋呈礼。“我……我没这么想过。”他对爱情的认知太浅薄,过去他惯于做被需索的一方,以为爱情就是这样,被要求、被占有,但loveandbesilent,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爱的方式。他想到那时候在台湾,他问她:“如果我不在了怎么办?”她闻言,乌润的眼闪过了寂寞的光,却还是笑着,尊重他的决定。“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啊!”当时他不懂她怎么可以如此豁达,是不是不够爱?他为此闹脾气,幼稚地想反正她也不在乎,但选在最后一刻才告诉她,其实也是希望能够得到她的不舍……结果,他以为自己失望了,事实却不是这样——他知道,他错了。“我说我要出国工作,她分明露出了一脸想哭的表情,却一句话都没说。”他一口饮尽手中啤酒,粗糙酿制的酒液喝起来特别苦涩,蒋呈礼任由那滋味淹没自己。“我不懂她是怎么办到的……”“因为她唉你。”“嗯。”他现在明白了。原来爱的方式千万种,不是只有任性、一股脑儿地盲目索求才叫爱。他抬头,看望满天星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有个女人以这样的方式爱他,可他不但没领会,甚至怀疑、愤怒……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次的摄影原本为期半年,但蒋呈礼的加入让计划更为顺遂,三个月后,case结束,他回台,同时也和严纬凡接受母校的邀约,参与他们主办的一场活动。飞机上,严纬凡听闻了丁艾玲的事,数落了他一顿。“我一直觉得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在你身上,果然!唉,小宇打击一定很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结果这事怎样了?”“什么怎样?”“就你有没去慰问一下人家?跟人家讲天涯何处无芳草,本人已经名草有主,不要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蒋呈礼从鼻孔喷气,显然觉得他有够啰唆。“为什么要?那又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人家为了你自杀耶!妈喔,你该不会也这样跟小宇说吧?”蒋呈礼没回答,摆明默认。“天啊天啊天啊,你这人没血没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发生这款歹志,人之常情好歹该关心一下,结果你不闻不问,我这个外人都心寒了,何况小宇?我讲的话你到底有没听进去?我不是叫你多给她一点信心?”“她叫我去看别的女人,我拒绝了,这样还不够给她信心?”他不懂。“你这不叫给信心,是让人觉得你无情!”严纬凡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小宇啊,就觉得你今天可以对别人这样,难保哪一天对她也是一样!”是这样的吗?蒋呈礼眉间拧折。他确实不曾深思到这个程度,但问题是……“il自杀,和我无关。”“嗄?”他和严纬凡的对话到此为止。下了飞机,他叫了计程车。这三个月,他所处的地方联系不便,所以他舍弃了高科技的通讯装置,改为提笔写信,也将自己拍摄的相片寄给她。和jas深谈之后的那个晚上,他便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很抱歉他选择那样的方式,可她始终没回音。他那样抛下她确实过分,她肯定还在生气,在飞机上听了严纬凡那些话,他想,是他的表现令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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