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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山子（第1页）

&esp;&esp;前几天在市场买了一本《新月》，读完罗隆基先生的论文之后，再读《四十自述》，这是《在上海》的下半篇，胡适之先生讲他自己作诗文的经验，觉得很有趣味。其中特别是这一节：“我记得我们试译thoascapbell的‘theldier&039;sdrea’一篇诗，中有scarecrow一个字，我们大家想了几天，想不出一个典雅的译法。”这个scarecrow不知道和我有什么情分，总觉得他是怪好玩的东西，引起我的注意。我查下页胡先生的译诗，》有主山高，案山低，主山高，案山翠青青等语。案主山高，意为山之主，案山低，意当为上平如几案。低山之间必开田畴事耕种，惊鸟草人亦立于案山之侧，故山僧戏呼为案山子，后遂成为通称欤。”

&esp;&esp;上文征引层次不甚清，又虑有阙误，今姑仍之，只一查《景德传灯录》，在第十七卷洪州云居山道膺禅师条下有这一节：

&esp;&esp;“问孤迥且巍巍时如何，师曰，孤迥且巍巍。僧曰，不会。师言，面前案山子也不会。”

&esp;&esp;注不知是那里的，我查不出，主山案山到底怎么讲我此刻也还不大明白。但是在第二十七卷找到了拾得大士的一件逸事，虽然没有说案山子，觉得仿佛有点儿关连：“有护伽蓝神庙，每日僧厨下食为乌所食，拾得以杖抶之曰，汝食不能护，安能护伽蓝乎？此夕神附梦于合寺僧曰，拾得打我。”把金刚当作案山子，因为乌鸦吃了僧厨下食，被和尚打得叫苦不迭，这里边如没有什么世间味，也总可以说有些禅味的罢。

&esp;&esp;中国诗文讲到案山子似乎很少，我是孤陋寡闻，真一句都想不出来，还是在《飞之鸟》里见到一首七绝，说是宋人所作，其词曰：

&esp;&esp;“小雨初晴岁事新，一犁江上趁初春，豆畦种罢无人守，缚得黄茅更似人。”

&esp;&esp;在日本文学里案山子时常出现，他有时来比落拓无能的人物，有时是用他的本色，这在俳句中尤为普通，今举两三句来做例，虽然这种诗是特别不能译的，译了之后便不成样子，看不出他原来的好处来了。

&esp;&esp;田水落了，细腰高撑的案山子呵。（芜村）

&esp;&esp;身的老衰呵，案山子的面前也觉得羞惭。（一茶）

&esp;&esp;夕阳的影，出到大路来的案山子呵。（召波）

&esp;&esp;每回下雨，老下去的田间案山子呵。（马琴）

&esp;&esp;偷来的案山子的笠上雨来得急了。（虚子）

&esp;&esp;末了一句是现代的诗，曾经被小泉八云所赏识，说只用了十七个拼音成一句诗，描写流浪书生的穷困，此上想加以修正恐怕是不可能的罢。临了我想一看英国诗人怎样地歌唱我们的案山子，便去找寻胡适之先生所译的那篇“军人梦”的原诗，最初翻阅奥斯福本《英诗选》，里边没有，再看《英诗金库》，居然在第二百六十七首找到了。可是看到第六行却大吃一惊，胡先生译作“时见刍人影摇曳”的，其原文乃是“bythewolf-scargfaggotthatguardedthes”，直译是“在那保护战死者的，吓狼的柴火旁边”，却不见案山子的踪迹。我用两种小丛书本来对比，结果是一样。因为甘倍耳先生的诗句，引起我对于案山子的兴趣，可是说了一通闲话之后回过头来一看，穿蓑笠持弓矢的草人变了一堆火烟，案山子现出使他闻闻的本相来了，这又使我感到了另外一种的趣味。今天写完此文，适之想正在玩西湖罢，等他回北平来时再送给他看看去。

&esp;&esp;二十年十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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