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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虞从没有像今日这样仔细去打量过她，细眼一看，心里还是有些赞叹，这个占据后位二十年的女人，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来得年轻，她笑时眼角已有纹路，却带着一种风情，而这种独特的风情，有的女人即使一辈子也无法学会。&ldo;来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这里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rdo;赵珏说道，声音憔悴，口气却很轻慢。子虞也不在意，随口反问道：&ldo;除了命，你还剩下什么？&rdo;赵珏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宇中深藏的一丝疲惫渐渐变得沉重，&ldo;身在深宫的女人总有能让人大吃一惊的本领，第一次走进我的宫殿时你也是穿这样的衣服的，今日居然会变成这样的局面。&rdo;她怅然长叹了一声，&ldo;难道冥冥中真有命数？&rdo;子虞抿唇微笑，&ldo;你可不像是相信命数的人。&rdo;赵珏眸中不过迷惘了片刻，转眼又恢复了冷静，&ldo;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会清楚？&rdo;&ldo;恰巧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rdo;子虞道，&ldo;吴元菲，这个名字还记得吗？&rdo;赵珏一凛，腰背绷直，端坐起身，直视了她半晌，才又道：&ldo;是她。&rdo;子虞默默与她对视。&ldo;是她，&rdo;赵珏喃喃道，神色复杂，似了悟又似嘲讽，&ldo;现在我才相信，这一次你能得手，并非侥幸。&rdo;子虞淡淡说道：&ldo;你我都知道，侥幸只有一次，不会接二连三。今日的结局，追根溯源，是你太过自负，住在交泰宫久了，就以为它在的把握之中。&rdo;赵珏皱起眉，&ldo;有史以来，皇后的数量历来多过皇帝，没有皇后会以为中宫纳于鼓掌之间，我更不是那样的轻狂的人。&rdo;&ldo;你做了更大胆的事。&rdo;子虞瞥了她一眼，悠然道，&ldo;夫君是帝王，总要担心他有所反复，若儿子是帝王，情况就大不相同。你曾经有这么想过吧。&rdo;这一下赵珏的表情凝重起来。子虞轻轻一笑，&ldo;宫中的事务，做得再完美，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他对你态度的转变，若是仔细寻察，也不难猜。所以你的父兄都难以幸免，他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rdo;赵珏吐了口气，垂眼笑了起来，&ldo;到底是小看了你。卑微出身的人，更善于揣测人心‐‐老师当初所说，果然不假。&rdo;笑到一半，或许是故意不想让子虞好受，她目光明亮，慢悠悠地说道：&ldo;你既然看的那么透，也该看到自己的处境：他让你变成了一把刀，除去了他不再需要的人，刀也就变得没有用处。难道你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rdo;&ldo;也许和你一样？&rdo;子虞冷笑，&ldo;不，不对，你在心里嘲笑我，我的下场会比你更惨，因为你心中始终还有希望，太子夫妇至今还平安无事。&rdo;赵珏目光骤然一冷，&ldo;他不会让你这么做。&rdo;&ldo;是吗？&rdo;子虞微哂，&ldo;这句话，你说得可没有底气。他有三个儿子，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若真是对太子那么放心，你也不会对文媛那么不留情面。当初老师一定也对你说过：对待情敌，有时可以网开一面；对待政敌，才需要赶尽杀绝。&rdo;赵珏的睫毛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两人相顾无言。片刻之后，赵珏才又重新开口，&ldo;你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这样？对老师所授的坚定不移地执行？&rdo;子虞叹道：&ldo;并不是相信老师，只是不能相信你。你的儿子曾对我说，他会追寻厌胜的真相。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感情深厚又执着的人。我能从东明寺回来，同样的结局我不想在你身上重复。&rdo;&ldo;以史为师，你真是一个不错的学生。&rdo;她冷冷笑道，&ldo;可难道没有人教你，这种逼人上绝路的事不该亲力亲为？&rdo;子虞略怔，轻吁道：&ldo;我不会像你一样。&rdo;原本有很多选择，等赵珏到了承明宫，派人尾随，不知不觉地将她除去，就像她曾经对待文媛一样。赵珏看着她的眼睛，眉眼中透着嘲讽和不屑，仿佛在告诉她&ldo;这样的伪善不值一提&rdo;。殿中忽然一暗，原来是蜡烛熄灭了一支。子虞站起身，&ldo;我让人来换烛。&rdo;&ldo;不用了，&rdo;赵珏一挥袖，半倚在榻上，&ldo;将死之人，不需要了。&rdo;子虞知道话已经说完，转身准备离开。&ldo;你知道吗？&rdo;赵珏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ldo;刺伤你的兄长，让你主动向我动手的这件事，并不是我家的人做的。&rdo;子虞脚步一滞，回过头去，&ldo;那是谁？&rdo;赵珏冷哼一声，&ldo;我曾经怀疑是你兄长的苦肉计，可你居然也不知情，现在倒真是有些好奇了。&rdo;赵珏的身影藏在黑暗中，子虞无法判断这一句是真是假，诸多念头一瞬间从她的脑海中转过，却没有一个能真正抓住，在推门而出之前，她才轻轻叹息，&ldo;已经不重要了。&rdo;殿中一片寂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子虞原路返回桐殿，换回衣裙，又折返步寿宫，宫人只道她精神不好，借殿室休息了片刻。步寿宫内外已点灯，子虞有些意外，步入寝宫时发现皇帝坐在床前，手里拿着一个绳结，垂下的杏色流苏让她眼熟，是一直藏在枕下的同心结。&ldo;怎么一直都没有打号？&rdo;他听到动静，抬头问。子虞不知道他从何时开始知道了这个，微微垂下头，浅笑道：&ldo;一时兴起，摆着摆着就忘了。&rdo;他将手中的绳结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似乎很有兴趣。子虞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看见他还在摆弄，心底不觉有些酸涩。&ldo;这样小小一件，居然这样繁复，&rdo;他双目幽深，唇角略含笑，温柔地看看她，&ldo;你的手很巧。&rdo;子虞道：&ldo;看似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用点心就可以了。&rdo;皇帝听了便笑，&ldo;原来只用了一半的心。&rdo;子虞心中怦然一跳，上前从他手中夺了过来，嗔道：&ldo;只不过暂时忘了，日后打好再给陛下看。&rdo;两人正说话，宫女端着五色小饼和酒食灯进来，皇帝用了一些。子虞见状，忙问左右：&ldo;难道陛下一直没有用膳？&rdo;小宦官道：&ldo;太子殿下一直在宫外跪着。&rdo;子虞顿时明白，太子整日跪在永延宫外，惹他心烦，到了这里，太子就无法跟随，只能回去休息。她心里暗哂，只怕那太子未必能理会这种苦心。&ldo;听说太子曾对你无礼？&rdo;不知是他无意，还是子虞脸上显出了思虑，让他提起这个话题。子虞微微一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ldo;是哪个多嘴的宫人这样谣传，殿下不过是担忧母亲，言语着急，算不上无礼。&rdo;他挥手让宫人退下，宽慰地看着她，&ldo;不用担心，太子和他的母亲截然不同，那些话，等待时间一长，他自己也会忘记。&rdo;子虞应道：&ldo;是啊。&rdo;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上床安睡。子虞今日经历的很多，身体有些疲惫，可躺在床上，精神又出奇的好。她侧过身，看着帐外，只有一盏灯火在黑漆漆的夜里，仿若发黄的明珠，身边还有他悠长的呼吸。她无端生出一丝心烦意乱，缩了缩身子，就想翻身向内。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ldo;怎么了？&rdo;子虞习惯地笑了笑，又突然觉得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便把笑容省了，轻松地说：&ldo;这样睡不舒服，想靠里面。&rdo;他听了没有反应，反而伸手将她搂到身边，半晌后才又说道：&ldo;你的笑容，和以前不同了。&rdo;子虞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脱口道：&ldo;什么？&rdo;立刻又反应过来，讪讪掩饰道，&ldo;以前……是什么样？&rdo;&ldo;第一次在步寿宫的花园里，你蹲在枯萎的花旁，自言自语。&rdo;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让她的心有些发热，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起这一段，她有些沮丧地说道：&ldo;不记得了。&rdo;&ldo;你对着花说&lso;这里不是南国，虽然阳光冷了些、土地硬了些，可为了将你种下的人，也该好好开花&rso;，&rdo;他笑了笑，胸膛微震，&ldo;当时你是想哭吧？&rdo;子虞隐约想起了一些，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本以为是兄长，谁知是皇帝……那时，他应该就猜测到了，这个相遇是一场设计的偶然，可惜被设计的人，都没有那样的心思，后来，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呢？&ldo;一个不适合宫廷的女孩，被引导了我的面前，&rdo;他轻描淡写地说道，&ldo;可后来，你还是让我大吃一惊。直到东明寺的那天，你让我觉得，即使在宫里，你也能生活得很好。&rdo;&ldo;这样？&rdo;子虞想起当日，依然有些怅然，&ldo;我还以为，陛下会不要我。&rdo;他呵呵一笑，&ldo;为什么不要？你能到我的面前，得助于宰相，又有一个能干的兄长，妃嫔该有的你一样也不缺，美丽，才情，生存的野心。你的身份那么特殊，在宫中所能依靠的只有我。那个时候，我需要的，也正是你。&rdo;子虞觉得周身一下子寒冷起来，她在被下悄悄握着拳，用眼睛在黑暗中勾勒他的神情。&ldo;那时陛下已经觉得不再需要皇后了？&rdo;她自己都惊异怎么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ldo;废后。&rdo;他纠正她的称呼，慢慢说道，&ldo;她掌握中宫二十年，大概已经感到厌倦，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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