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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没两分钟杨剪就回复了。
&esp;&esp;“新年快乐。”
&esp;&esp;李白这才稍稍恢复清醒,深吸口气点开视频,祝炎棠那个自恋狂只拍了三秒钟的烟花,剩下十二秒都是怼脸自拍,神采奕奕的,也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esp;&esp;“不是我拍的。”李白按了按太阳穴。
&esp;&esp;“我知道。”杨剪说。
&esp;&esp;“我睡了,晚安。”接着又道。
&esp;&esp;李白不小心滚到了地上,瞪着屏幕,“晚安。”这两个字他打错了三遍。
&esp;&esp;杨剪摆明了不想聊天,这又有什么错呢?杨剪是在提醒他遵守他自己提出的约定。春节过完已经到了三月,再之后的日子,李白也没有再去踩那条界线。他继续活着,用他自己半死不活的方式,从名贵首饰似的男女间下班,到山林和泥土间找人,吃到芥末会掉眼泪,听到员工议论自己的八卦会翻白眼,看到感人的电影,也不过是边翻白眼边掉眼泪罢了。
&esp;&esp;生活被一条叫做奔忙的线穿起来,就怕这线不小心断掉,会“慢慢好起来”吗?生活它究竟会好吗?李白回答不了。只是某些瞬间,他会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不堪。每个周四依然是鲜活的,令人期待的,可高考过后习题课也随之停止,这七分之一的日子又恢复了死气沉沉。
&esp;&esp;杨剪放假了么?会出去玩还是待在家里补觉?李白又在琢磨这些问题。从五月初开始他就没办法离开北京,接了一部新电影,祝炎棠已经成了绝对男主,饰演一位江洋大盗,良心发现地把国宝偷回来还给祖国。而在北京拍摄的戏份全部由李白的团队负责造型,本来前段时间已经拍好了,可是导演在镜头方面是个完美主义者,并且是个得罪不起的任性大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原班人马拉回来返工。在片场待着,周围一堆熟人,李白心里时常很空,总怕在自己抽不开身的时候红面具有了动静,可他的钱的确快花完了,年初交了店铺租金,他急需这一天五千块的佣金。
&esp;&esp;拍摄预计在六月底彻底结束,有好几个场景都是在故宫取的景,这么多年李白屡次路过天安门,从没进去当过游客,现在却能睡在里面的戏棚,他自己也觉得有点戏剧。最后几天都在拍大盗围观升国旗的镜头,他也远远地看着,就想起杨剪起早翘课带他来看的时候,天还没亮,公交车一辆也没有,他们的摩托还被武警扣在西单了,不让开上长安街,于是牵起手玩儿命地跑。
&esp;&esp;最终还是看上了,国歌奏响前的刹那,他们站在庞大人群的外围。杨剪举着卡片机,把他害臊的脸拨正,给他拍了好多照片。
&esp;&esp;“你是我的蝴蝶。”杨剪看着琉璃瓦顶的朝阳,又去看李白的眼睛,还莫名地说了这句话。
&esp;&esp;那时的李白尚且听不懂,只知道脸红。
&esp;&esp;杀青最终还是延长了几天,七月初,李白拿到钱款,给店里交了电费,补了货,也回去踏踏实实地干了几天活儿,照顾了一些老客。也许是前段时间在文物景区被迫戒烟,现在一旦自由就抽得太凶,李白不幸得了支气管炎,只得戴着口罩给人剪发。熬到了七月底,药都开了两轮,这咳嗽还是不见好转,李白不敢抽烟了,也听了医嘱,不敢吃安眠药,半夜睡不着觉也只能自己挨着。
&esp;&esp;他急得起了好几个痘,舌钉也刮得溃疡肿痛,成天昏昏沉沉,咳得嘴里发腥,却又觉得不能再把时间耗下去,要快点出发,至少再排查几个小镇,他就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没曾想到很快就有人帮他打断这种纠结,是那个消息最灵通的私家侦探,大半夜的,把两张照片发给了他。
&esp;&esp;照片里光线暗淡,背景模糊不清,似是神坛,而神坛前面站了两人,不会没感觉
&esp;&esp;站在医院的电梯里,灯光惨白,四面内·壁仿佛也是湿漉漉的,能从角缝里渗出水来,病号裤尺码又太大了,电梯下行得断断续续,风从裤脚往上灌,在李白腿上灌出一种麻麻的冷,再往上却又特别暖和。杨剪的夹克沉甸甸的,披在他身上,风衣似的能遮住屁股,烟味淡得几乎闻不出,只有一股樟脑味儿将他包裹,与他的呼吸交错。
&esp;&esp;这让李白感到安全,就像躲在杨剪的衣柜里。周身拥挤不堪,他跟杨剪之间隔了张病床,上面躺的老人正在虚弱地哼叫,口吐白沫,李白对墙咳嗽够了,侧目去瞧,杨剪也在看着那病号,没什么表情,眼角阴晴难辨,可是看了一会儿,李白的心跳竟然渐渐恢复了平缓。
&esp;&esp;在说出自己的杀人计划之后,他无时不刻不在观察杨剪。太奇怪了,杨剪只在最初,撩开帘子又回过头看他的那一刹那,表现出了些许的诧异,至于困惑、不屑、反对……这些从始至终,全都没有。
&esp;&esp;在他说自己找到了那人跟“特朗普”的合照,找到那人“道场”的具体位置,也找到附近村落中曾经被那人“指点”、“清洗”过的村民时,杨剪听得相当认真。
&esp;&esp;并没有觉得他不可理喻。
&esp;&esp;但也平静极了,就像在听一件与自己并不相关的乡村怪谈。
&esp;&esp;如今电梯门开了又关,终于到了要去的地下一层,也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杨剪先出去,按着电梯门,看着李白一蹦一蹦地撑拐走出来。
&esp;&esp;“……我还有点不习惯。”李白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
&esp;&esp;杨剪没吭声,手一松,电梯门在两人背后缓缓闭合,也隔断了电梯里面的照明。这停车场的灯管装得又稀疏,又昏暗,李白内眼角的创口才清干净,还糊了抗生素软膏,在这种亮度下只能依稀辨认车位和通道。杨剪走到了李白前面,对自己要去哪里找车似乎很有把握,而拐杖触地的“笃笃”声在静谧中急促地响着,李白慌慌张张的,连自己的咳嗽都能让他神经紧绷,他只想在这阴森地界跟得紧一点,“外面雨停了吗?倒灌进来,这儿会不会被淹啊。”又在没话找话。
&esp;&esp;“有可能。”杨剪说。
&esp;&esp;李白从一条减速带上面跳过去,差点绊上一跤。把体重放心地交给腋下两根铝合金棍子,他还不能完全做到。而且他本以为身前这人仍然不会搭理自己,结果回答得这么直接,倒让他真的开始害怕一不留神就有裹着泥沙的大洪水冲进来,再次蟒蛇般缠住自己的脚了。这回只有右边一只能着地,肯定更打不过。
&esp;&esp;却听杨剪又道:“医院离乌江不近,隔了座山,暂时不会。”
&esp;&esp;步子也放慢了些,李白用力蹦了几下,终于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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