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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见林长政要恼,便连忙道:“是是是,赶明儿个就换一个,回头请人另题一个来。”林长政揉了揉眉心,又将话转回来道:“既如此,这事就这样了结。那个姨娘是怎么死的,断得再明白也没用,搞不好还会生出好多是非出来,多赔银子罢,回头支出三千两,咱们两个再给凑一千两,一共四千两银子,丧事也大操大办便罢了。”秦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被林长政说动。是了,查不查结局都一样,眼下不能休了赵月婵,林锦楼正看赵月婵不顺眼,若真查出来事故,林锦楼恼起来,家宅便又不安宁。只是可怜青岚那里……罢了,只能多给她父母银子了事。秦氏越想越头痛欲裂,勉强道:“既如此,就请二房弟妹帮忙出手料理后事罢。”林长政道:“也好。”大声吩咐道:“红笺呢?还不过来搀你们太太回去歇着!”红笺立时进来,搀了秦氏便走。蔷薇自去二房请王氏主事。林长政草草交代春菱几句,便跟着甩袖子回去了。此时已是申时三刻,早过了中午饭辙,东厢里人困马乏,眼见岚姨娘已死,秦氏也走了,二房太太王氏迟迟不来主事,丫头婆子们忙前忙后的心便淡了。春菱挑出几件素净精致的衣裳当做青岚的装裹,又拣了青岚平日喜欢的钗环,留作给尸首梳头之用,而后便将首饰、衣裳的箱笼封上,说去库房要白布,溜出去便不见人了。银蝶说:“我头疼得很,许是方才让风给吹了,要去躺躺。”甩手进屋躺着,便再没出来。小鹃有些凄惶,在廊下拽着香兰的袖子道:“岚姨娘一死,东厢的丫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银蝶家里是世仆,春菱是从太太房里出来的,这两人总有个去处,我……”香兰安慰道:“你别慌,好歹在姨娘跟前伺候一场,回头我去求吴妈妈给你找个好去处。”小鹃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罢。香兰,如今你可要时来运转,马上要做主子了,大爷要抬举你……”话音未落听见有人冷哼一声,香兰转头瞧见春菱扭着腰进屋,敲了小鹃脑袋一记,道:“没轻没重的,姨娘刚没,你浑说什么鬼话呢!还不快进去帮着收拾。”也跟着进了屋,心里却默默一叹,人人都道她要“风光”了,可谁知道她心焦如焚,惶恐不安。屋中有几个婆子烧水、冲地,几个胆大的自去给青岚擦身换衣裳,谁知画眉也在屋里帮着更换被褥,手脚麻利,不辞辛苦,博了一众人的称赞。香兰暗暗惊奇,心想:“画眉是个精的,平日里这样的事有多远躲多远,如今转了性,倒不怕得罪了大奶奶。”众人忙乱一回。待屋子收拾妥当,香兰想到青岚平日待她亲厚,不由又哭了一场,红着眼眶给悄悄给青岚诵了一遍《阿弥陀佛经》超度。至晚间,灵堂已在东厢搭建起来,挂了一色素孝。香兰又累又饿,手脚都有些打颤。将晚碗吃了,又多喝了一碗粥,方才觉得好了。她往小厨房送碗筷回来,只见银蝶正鬼鬼祟祟的翻她床上的枕头被褥。香兰用力咳嗽了一声,冷声道:“你在做什么?”银蝶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她,忙把手里的枕头丢开,勉强笑道:“没,没什么,我丢了个耳坠子,随便找找……”偷偷将一根八宝赤金红宝石簪子塞进袖子。牵连“你的耳坠子怎可能在我床上?”香兰冷着脸过去将翻乱的被子和枕头整理好。银蝶转转眼珠,换上笑脸道:“我丢了耳坠子心焦,就乱翻了,好姐姐,你别生气。”香兰不理她,自顾自收拾床下的湿衣服。银蝶凑上去道:“岚姨娘咽气之前都跟画眉说了什么呀?你听见了么?”香兰看了银蝶一眼,把湿衣服抱起来便出去。银蝶跟在她屁股后头道:“都说了什么呀,你跟我说说呗。”香兰骤然停住脚步,转回身面无表情的看着银蝶道:“也没什么,岚姨娘就说她临死没见大爷最后一眼,心里头冤屈。”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了。银蝶在背后“呸”了一声:“小冻耗子,得意什么!”瞧四下无人,将那八宝赤金红宝石簪子拿出来,恨恨骂了一声:“这样的东西定是大爷给那小蹄子的!”美滋滋的插在发间,对着水缸里的影儿照了一照,口中叨咕着:“这样儿的东西,想来你是没福戴,不如插在我头上。”忽见白露站在绿纱窗前头跟她招手,指了指正房。银蝶心里一凛,撒开腿一溜烟跑到正房,见了赵月婵跪下道:“回大奶奶,我在屋里翻找了一圈,看见得靛蓝色的册子都不是奶奶要找的。”赵月婵正闭着眼让迎霜捏肩,睁开双目道:“哦?找不着?你方才怎么应我的,拍着胸脯说一准儿能找到,让我再这儿等着擎好儿?我本来看你有几分伶俐,还想等岚姨娘的丧事之后就把你要到我房里来,谁想你这么点子小事都办不好。”银蝶陪笑道:“今儿个太乱,一时有人来换褥子,一时又来送蜡烛纸签,画眉也守在跟前,人多手杂的,岚姨娘的卧房我只大概翻翻,还不曾好好找,求奶奶再宽容一日半日的。”悄悄看了赵月婵一眼,见那浓艳桃李的脸上,一对桃花眼含煞带威,不由缩了缩脖子,心里早已后悔和正房牵连上干系,但事已至此也无他法,她只顾想着脱身,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便道:“其实,奴婢觉着这个事儿,画眉跟香兰八成知晓。岚姨娘咽气之前,在画眉耳边捣鼓了好长一会儿,八成就是提这册子的事,香兰就站在旁边儿呢。方才拾掇屋子,她们俩一直跟门神似的在屋里杵着,指不定抱什么心思呢。”赵月婵皱起眉头。画眉是林锦楼上峰送来的妾,有句俗话“打狗看主人”,画眉便比家里的通房丫头有些不同,况她哥哥是军户,自从妹子给林锦楼作妾便升了个不入流的武官,画眉的身份到底有些不同。画眉又是个精乖滑不留手的,她想拿捏却总找不到由头,明里暗里挤兑,画眉也好似浑不在意似的。若是那账簿落到画眉手里……香兰倒是家生的丫头,要打要罚也没什么所谓,奈何林锦楼正在兴头上,这情形倒是真真儿的扎手了。赵月婵拧紧了眉。眼风一扫,忽瞧见银蝶发间插着的八宝赤金红宝石簪,顿时双目圆睁,“噌”一下站起来,走到银蝶跟前一把将那簪子拔到手里,厉声问道:“这簪子是从哪儿来的?”银蝶吓呆了,愣愣的说不出话。赵月婵一巴掌打在银蝶脸上,指着鼻子道:“说!这簪子从哪儿来了!”银蝶吓得顾不上哭,抖着嘴唇道:“这,这是……我的……”赵月婵一把抓了银蝶,将那簪子往她脸上戳,口中骂道:“天杀的贱蹄子,竟敢在主子跟前抖机灵儿,这簪子是你的?放屁!你也配戴,再不说实话戳烂你的嘴!”银蝶一手护着脸,手上早已被乱戳几下,疼得大哭,喊道:“奶奶饶命,奶奶饶命,这簪子我从香兰床上找着的!”听了这话,赵月婵手上一顿,慢慢松开了银蝶,仿佛泄了劲的弓,目光也呆呆的。这簪子正是曹丽环送她,她又托钱文泽卖掉的那一套,一共八只,翻手赚了五百两银子。谁知兜兜转转,竟被林锦楼收在手里,一掷千金,拿着去哄个小丫头开心!即便是青岚那小贱人,林锦楼也不曾有这样的手笔!林锦楼既如此上心,这小贱人便不能留了。青岚刚死,她眼见有几天好日子过,不能前头刚去了一只虎,后头又跟来一匹狼。赵月婵太阳穴怦怦乱蹦,手心里满是汗,急喘了几口气。迎霜忙上前扶着赵月婵,小声道:“奶奶别恼,保重自个儿身子要紧。”将她扶到椅上坐好,又忙不迭沏了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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