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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快便来临了。
梁叙从晚上□□点就在等着,一直到凌晨一点才轮到他们浇地。当时俩姑娘都睡下了,他前脚刚出门后脚老汉就跟了上来。
七十五岁的老头子腿脚比他还利索。
从小就知道这老汉的脾气硬,梁叙叹了口气无奈紧跟了上去。六亩的梨子地浇水得好一会儿,梁叙打着手电站在地头看着放水的粗管子,等水流慢慢平稳下来才蹲去地面上歇着。
他自己咬了根烟,又给老汉递过去一根。
“这抽不惯。”老汉从兜里摸出旱烟,“我带着呢。”
爷孙俩同样的姿势蹲在地头,同样手里夹着烟抽。管子里的水淙淙流着,均匀的覆盖在每一棵梨树根上。手电筒里的光束直直的照在前方,可以清晰的看见那水滋滋淌进每一个土坑。
“您这一过年都迈七十六了我们又都不在家。”梁叙顿了下说,“今年一完就挖了吧。”
即使是夏天这半夜的风吹在身上也是挺冷的,野草里头钻着蛐蛐儿叫来叫去响彻在这孤独的夜里。身边的老汉只是一个劲儿的抽着旱烟,那烟快抽掉一半才说话了。
“咱这地是你那混账爸走那年种的。”老汉声音沧桑极了,“这都多少年了。”
梁叙低头狠劲吸了一口烟。
“你瞧瞧长得那叫个好。”老汉看着前头黑暗的某处,“就靠这片地把你们养大了。”说完叹了口气,“爷爷有感情哪。”
梁叙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你白天问我咱院那核桃树啥时候种的。”老汉微微眯起眼睛想着,“也就是你刚进去那会儿,我总怕你像你爸那样了。”接着吸了口旱烟,“那树是咱家的福气,看着他爷爷就觉得你还在。”
梁叙眼圈慢慢湿了,他低头硬生生忍着。
“叙啊。”老汉叫。
他仍低着头应:“嗳。”
“你爷爷我活了快一辈子那经的事儿多了去了。”老汉叹了口气,“你爸走了你奶奶下世我还不是这么过来了。”
远处的马路上有鸟悲鸣。
“当时也难受啊怎么不难受。”老汉说,“我这一闭上眼哪就想起当年你奶奶穿着一身带补丁的衣裳跟我过苦日子。”老人说到这儿牙齿打颤了,“她还没跟我享一天福就去了。”
梁叙舌头盯着腮帮硬撑着不落泪。
“你看这么多事儿爷爷我都熬过来了。”老汉使劲睁了睁爬满皱纹的眼睛,“这人活着都不容易,再大的事儿你都得咬牙挺着。”说着长嘘了一口气,叹道,“以后的路只怕更难走。”
梁叙将手盖在嘴上抹了把。
他垂眸看向地上的杂草,乱七八糟搅成一堆却仍蓬勃生长。有一只蛐蛐儿从里头跳了出来又瞬间钻了进去,那叫声听得让人难受。
“收管子去吧。”老汉对着地里扬了扬下巴,“时间差不多了。”
闻言梁叙快速站了起来,一手抹干净眼睛双脚踏进泥地里。这老汉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啥话,即使是他刚从里头出来那会儿也没有过。他这次回来明明装的一切都好,可这老汉还是一火眼金睛。
青草坪的土地安静深沉。
梁叙一面卷着管子一面从泥地里穿梭,他的手上全是水泥卷起的裤腿都被泥弄脏了。地里的虫鸣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又不出声,他一侧目地头的老汉背着手朝着黑夜里的马路边上静静的沉默走去。
第56章
他们是第二天早饭之后离开的。
梁叙将车子开了很远之后还能从后视镜里望见家门口,老汉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旱烟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那深深的遥远的凝视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的渴盼,盼着孙儿下次啥时候能再回来。
那一天的小凉庄有集。
闹市上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像他们这一茬的年轻人镇上已经不多了,不是出去上学就是已经工作,剩下的也差不多就是些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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