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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不论今后如何,至少当下,洛梅娘要嫁给他。
&esp;&esp;哪怕只在他妻子的位置上待一日,也该要堂堂正正地嫁进谢家门儿里来。
&esp;&esp;
&esp;&esp;族长家的房子很有些岁数了,谢氏宗族很久以前就开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在此处落地生根,后来村子里虽然也迁来不少外姓人,但始终还是以谢氏族人为主,村长的位置也一直由族长担任,从未落到过外人手里。
&esp;&esp;这一任的族长和谢良钰的祖父是亲兄弟,族长是长子,在他们的父亲过世之后,顺理成章继承了族长的位置,而谢良钰的祖父在家排行老三,从曾祖手里继承了十亩上等田和八亩中等田,日子过得也一直不错。
&esp;&esp;谢良钰原本还有个叔叔,说是小时候上镇里看花灯,被拐子拐走了,一直没能找到,多半已不在人世。谢父便继承了家里全部的财产,娶了年轻时颇有美名的谢母,夫妻俩都是勤劳肯干的人,谢良钰出生的时候家里又多置办了三亩良田,吃穿不愁,时不时还能上镇里割几两猪肉打打牙祭,在村里算是富户。
&esp;&esp;可惜好景不长……这么个富足美满的家庭,才几年的工夫,竟就败落成如今这样了。
&esp;&esp;谢良钰进了堂屋,正对北墙上一幅十里江山图,奔腾江水尽流向屋内,有聚财招福之意。
&esp;&esp;谢氏族长正坐在张柳木太师椅上,手里一杆深古铜色的竹制烟袋锅,老人眯着眼,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吹着侧窗徐徐的小风,模样很是陶醉。
&esp;&esp;“大爷爷。”谢良钰轻轻叫了一声,垂手站在堂下,态度恭谨,神情自若,与平日里油滑刁懒的模样判若两人。
&esp;&esp;族长谢承德一睁眼,有些意外看见他,原本轻松惬意的脸色顿时一沉,重重哼了一声:“你还有脸上门!”
&esp;&esp;谢良钰微垂了垂头,露出愧疚而有些羞赧的神色来,哑声道:“大爷爷……”他只叫了一声,嗓音居然有些哽咽,还透出几分委屈,“我错了,您教训我吧。”
&esp;&esp;说完不等人反应,谢良钰便噗通跪下,这一下跪得实,双膝刻在地面青砖上一声闷响,听得谢承德眼皮子都跳了跳,他却好像毫无所觉似的,又猛磕了个头,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清瘦的身躯微微颤抖,看是难受得很了。
&esp;&esp;谢承德本防备着这泼皮又上门来闹事,或是欺负了人家洛家姑娘不想负责,还打算拿出长辈的威严大大收拾他一顿,不想这小子上来就是这么一出,反倒让他懵了。
&esp;&esp;看这哀哀切切悲从中来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esp;&esp;古时候民风毕竟淳朴,谢承德在这村里干了大半辈子村长,自以为人生阅历丰富,到底是没遇上过谢良钰这种说笑笑说哭哭,能把死人说得活过来的戏精人物,此时见他表现的恳切,竟然有点心软。
&esp;&esp;毕竟是没出五服的自家小辈儿。
&esp;&esp;不过转念想到原身曾经干的那些荒唐事,别的不说,当下就有一桩,登时那点怜惜也没了,老爷子抖抖烟锅,仍黑着一张脸,语气却是自己都没察觉柔和了半分:“稀奇了,你也知道错?”
&esp;&esp;谢良钰撑在地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倏地抬起头来,他方才用了狠力,额头上磕得一片青,衬着满脸病容,显得凄惨极了:“大爷爷,这些年良钰猪油蒙了心,行得荒唐,原是被惑了神智,今日这事……您可知三日之前,那吴氏上县城寻我……”
&esp;&esp;当下娓娓道来,将吴氏伙同自己密谋陷害继女的事绘声绘色都讲了出来,谢承德开始还冷着脸,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看着谢良钰的眼神像是见了鬼,就差问他一句“你是不是疯了”。
&esp;&esp;“良钰所说皆是实情,”谢良钰叹了口气,抬袖沾了沾眼角,“当时我虽混蛋,但也并没有答应。今日之事,实是遭人算计,一觉醒来便已在洛二姑娘闺中了,当时口不能言无从辩解,此刻刚刚醒来,便忙来找您老人家拿个主意。”
&esp;&esp;谢承德匪夷所思,一时也忘了面前的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子,张嘴呆了半晌,才问道:“若真是……那你……是不想娶那洛家姑娘?”
&esp;&esp;谢良钰似是愣了一下,连忙道:“怎会,不论是何缘由,那姑娘的清白名声是我毁了,总该负责的——只是并不想怠慢了她……我父母双亡,从今后除了虎子,也只有她一个至亲,三媒六聘的礼节,还望大爷爷能稍帮忙张罗一二。”
&esp;&esp;谢承德面上神情愈发怪异了,方才谢良钰刚进门的时候他还在气头上,可如今这小子三言两语说下来,条理清晰、用词文雅有担当,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让他……竟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神童来。
&esp;&esp;他刚才说“这些年”是被“惑了神智”,莫非……
&esp;&esp;谢承德心里一动,拿烟袋子指指旁边的椅子:“坐下慢慢说。”
&esp;&esp;谢良钰哪里能去与他平起平坐,他垂下脑袋,哀道:“大爷爷,我知自己这些年荒唐……当日父母接连故去,许是哀伤过度,也不知怎的,脑袋便不清醒起来,每日浑浑噩噩,时常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想不起来。这次也是机缘巧合,那吴氏害我,用了……下作的手段,我身子经不住,亦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如今才是大梦方醒。几年来始有神智,方觉愧对先父母与圣人教诲——大爷爷,过去良钰做下的糊涂事还请您责罚,我绝无怨言!”
&esp;&esp;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望向面无表情的谢承德,斩钉截铁道:“今后我定将改过自新,看顾妻子幼弟,好生研究学问,争取早日出人头地,给我们谢家门前竖一杆进士旗!”
&esp;&esp;谢承德先还认真听的,到后来却险些被他逗得笑起来——在他看来,小年轻表决心是好事,可这话说得就太过狂妄了,要知道莫说谢家村,便是那安平县,大齐开国以来也还未出过一位两榜进士,他谢良钰蹉跎几年,幼时学的东西都不知记不记得了,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esp;&esp;想到这,老人家板起面孔来,没好气地说:“切勿好高骛远,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说这些年的经历,可是当真?”
&esp;&esp;问是这么问,可对谢良钰说的话,他早已信了五六分。老人家自诩看人准确,先前谢良钰那惫懒模样,他看一眼便生厌,可如今这后生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却是眸正神清、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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