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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感动:“姐姐。”“但是,”虞娘子道:“鬼都不怕的人,怎么竟然会怕噩梦呢?”阿弦无声而笑:是啊,偏偏这梦戳中人心里最软的地方。“好了,不过是噩梦而已,阿弦别怕,安安稳稳地睡吧,你瞧,我跟玄影都在呢。”虞娘子轻声安抚,柔软带暖的手掌在她的背上缓缓抚过。过了片刻,低低地女声哼唱起来,像是一首古老的童谣,充满了馨甜抚慰之意。阿弦靠在她温暖的怀中,女子的怀抱并不宽广,但此刻却让阿弦感到一种她渴望而从未奢求过的女性的慈爱温柔。---阿弦曾说不要再当武后的棋子,同时她也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或者“刀”。长安城的暗潮汹涌跟刀光剑影,她越是知道的多,越是无法忍受,前所未有地想念在桐县的日子。那夜送别了崔晔,阿弦于榻上盘膝,调息吐纳,默诵《存神炼气铭》,这么多日子,她终于能将这一篇对她而言已经算是佶屈聱牙的文字流利地从头背诵到末尾。但就算如此,每一次夜间打坐,都会事先将崔晔的那篇手书拿出来,毕恭毕敬放在面前,就像是拜神的佛像般必不可缺。而那仍旧空缺的“神安气海”四个字,则像是一个打眼的提醒,让她永远都无法忘记他们曾一起经历过什么。然而就在阿弦盘膝打坐,神游物外之际,似梦非梦。仿佛是在大明宫内,她穿着女官的官袍,对面站着的人是武后。武后道:“既然你要嫁人,那就成全你,旨意明日便会下达,从此之后你就是承嗣的人了。”“对了,”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阿弦,“还有一件事你必定会高兴,承嗣会袭周国公的爵,我记得当初敏之好像对你格外不错,这对你而言,是不是有种阴差阳错暗中契合之感呢?”阿弦忙道:“娘娘,我不会嫁给尚书奉御,阿叔答应过我的。”武后不以为然地笑:“你说崔晔?莫非……他敢为了你抗旨?你可知道抗旨不尊是什么罪名么?”就在阿弦目瞪口呆之时,身后有人不悦道:“你一定要这样做么?”阿弦猛然回头,却见来者竟是高宗李治。还未来得及反应,李治已经走到武后跟前儿。两人面对面,对峙而立,隐隐竟是剑拔弩张之意。武后道:“陛下是何意思?”高宗道:“阿弦喜欢的是崔晔,你为何非要把她许配给武承嗣?”阿弦顾不上羞赧,连连点头:“是啊,我喜欢阿叔。”“不知廉耻!”武后喝了声,又对高宗道:“承嗣有什么不好?同她年貌相当,让她嫁过去已经是高攀了,若非承嗣看中了她,你当我会答应这门亲事么?如今尚且轮不到她来挑三拣四!难道你说要嫁给谁就嫁给谁?”高宗竟不肯退让:“这是她的亲事,轮不到她挑拣是要谁挑拣?如果皇后执意觉着她做不了主,那么朕呢?朕能不能替她做主?!”武后震惊:“陛下,为了十八子,你竟连臣妾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吗?”高宗道:“你的话?呸!”高宗啐了声后,满面嫌恶道:“你这恶毒妇人,这十六年来愧为皇后,你有什么面目要朕听你的话,朕被你哄骗欺瞒的还不够吗?”武后骇然:“陛下在说什么?”高宗道:“你仔细看看,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武后皱眉,顺着他所指看向阿弦,看了半晌,忽然惊道:“不,这不可能!她不是!”阿弦一愣之下,也忙摆手叫道:“我不是!”“阿弦别怕,有朕在,她伤不到你。”阿弦呆住了。高宗又对武后道:“不可能么?”他冷笑:“然而她就好端端地在你面前,既然如此,皇后,朕倒是想问你,当初小公主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陷害王皇后……但是,有什么人敢如此丧心病狂?朕想来想去,好像并没有第二个嫌疑之人了。”“不,陛下,不是臣妾!”武后大叫。“不是你又是谁?你回头看看!”高宗回身一指。阿弦随着武后一起转身,却惊见身后竟站着许多文武百官。武后道:“他们、他们怎么进宫来了?”高宗道:“你不如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一名御史上前:“皇后豺虺之性,当初设局陷害王皇后,萧淑妃,并用非人手段折磨两人,然而如今证明小公主并没有死,可见是武后毒计陷害而已!恳请陛下快快处置这心如蛇蝎的妇人!”另一个道:“臣又查到,当初身死的小公主其实另有其人,且御医证实的确是被扼死的,既然现在真正的安定公主还好端端地在人间,那么,臣等认为,是武皇后当初故意扼死一个女婴来陷害王皇后,实则把亲女偷龙转凤调包了,不管如何,武后都是罪不可赦。”“武后蛇蝎成性,不配为后,当废!王皇后跟萧淑妃死的太过冤枉,求陛下为他们犯案!”无数人嫌恶的眼神,无数指责的手都朝向在上的皇后。阿弦捂住耳朵,无法承受:“阿叔,阿叔……”她忽然想到了崔晔,喃喃唤道。正高宗道:“崔爱卿,你是何意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臣亦觉着几位大人所言极是,若皇后果然一手操控此事,自然不配为我大唐的皇后。而王皇后等因此受辱之名声,也该因此昭雪。”高宗道:“爱卿所言极是。”忽然武后喝道:“崔晔,你胆敢这般对我!”阿弦呆呆怔怔,身不由己看着,崔晔旁若无人,淡然说道:“臣只是效忠大唐,报答陛下而已!”他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这一种久违陌生的恐惧,让阿弦忍不住战栗:“阿叔,阿叔……别这样……”她小声地央求,声音却如此微弱无力。崔晔目不斜视,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这一场梦,似梦,似真。在阿弦醒来后,她足足半天无法缓过神来。阿弦无法确信,这梦境会不会成为可怖的真实,但是不管如何,她……发自内心地不想这一幕成真。高宗召见她之时的异常,武后对她挥之不去的“敌意”,那悬而未决的旨意,以及这晦明难测的将来。朱伯让她到长安,问一问她的母亲为何对她如此残忍——她却连一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蓦地出现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后面前,贸然出口的话,只怕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虽是笑话,却可能因此丢了性命。她并不是惜命之人,但是并不想死的如此可笑。终究她的执念没那么深了,直到贺兰敏之告诉她,并不是皇后动的手,心结都像是没了。可是峰回路转。这长安城她来过,大明宫她亦出入过,大明宫中的壮丽殿阁,春夏秋冬各色景致,她领略过,长安一百零八坊,风土人情繁华鼎盛,她几乎都走遍了。而她的那些“亲人”,也几乎都见过了。或许现在,在这个毫无头绪无法找出解决法子、一团乱麻的生死关头,也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次日,风雪稍微停了,阿弦同虞娘子,玄影一起吃了早饭,便欲启程。因昨晚上闹了一场,掌柜的格外关切,又看阿弦双目红肿,精神大不如前,便问要不要多住一日。虞娘子看看阿弦,解释道:“我夫君因着实思念家中阿母,不由做了噩梦才叫嚷出来,如今已经没事了,他一心想要快些回去看望老人家,因此不敢耽搁。”掌柜赞叹道:“真是孝子呀!”---虽声称是往关内道去,实际却正好相反,出了客栈后,两人便往山南道襄州方向而去。其实就如崔晔所说,袁恕己所想,阿弦本意的确是想回豳州桐县的,然而她当然也知道,如果有人想找她的话,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就是桐县,所以阿弦偏偏反其道为之。到了不远的小镇上,雇了一辆马车,一路进了泊州地界,风雪也都停了。只是天色也随着暗了下来,那赶车的车夫为了抢在天黑前进城,不免催马儿催的急,谁知之前下过雪的路滑,且又因山路陡峭,正是上坡,那马儿赶了长路本就劳累,此刻脱力不支。马儿长嘶,步步倒退,整个马车都随之摇晃,往后倒滑过来,阿弦见势不妙,忙拉住虞娘子,觑准时机便跳下地,玄影不等吩咐,早紧随跳下。那车夫拼命地拉住马儿,阿弦也冲上前帮手,两人齐心协力,好一会儿才令马儿稳住,重又一步一步好歹地爬了上坡。经过这一场,车夫不敢再搏命急追,他看看前方,无奈回头道:“客人,今晚上只怕进步了泊州城了。”阿弦道:“安稳第一,却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宿的?”车夫迟疑道:“这一片都是山路,只前方四里开外,有个庄园,但是听说这个庄子里有古怪,所以来来往往的人都不愿意进去借宿,我这几年赶车,来回了十数次,都也是远远绕开的。”阿弦道:“可是无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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