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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典大哭。连翘抱着这少年的身子,明明是才要绽放的年纪,却干瘦的如同一片枯叶。就算连翘阅尽千帆,自诩心硬如铁,这会儿也禁不住同他一起潸然泪下。正在此刻,便听得门口有人轻轻唤了声:“小典。”两个人转头,却见房门打开,竟是“十八子”徐徐走了进来。连翘一眼便看出十八子的举止跟昔日大为不同,且隐约带几分眼熟。正疑惑间,她已经走到床前,先是看着连翘,道:“姐姐在我身后苦心做的那些,我都看见了,幸而刺史大人同十八子联手查明真相,给我姐弟讨回公道,也还了姐姐清白,多谢姐姐。”连翘双眼慢慢瞪圆,毛骨悚然,松开小典站起身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八子”:“你、你是小丽花?”小丽花不答,转头看向床边的小典。小典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小丽花举手,轻轻抚上少年枯瘦的脸:“弟弟,你受苦了。”只是一句话,却让小典在瞬间泪如泉涌,极快地模糊了双眼。小丽花凝视着眼前少年:“姐姐是个最蠢笨的人,这么多年来都错把豺狼当作好人,才害弟弟吃了那许多苦。”小典再也忍不住,哑声叫道:“姐姐!”张手用力将她抱住!小丽花微闭双眸,脸颊轻轻地蹭着少年鬓边,发出欣慰的叹息:“这许多年来,姐姐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你一面,就如现在一样抱你,我的好弟弟……”小典放声大哭。连翘几乎站立不住,死死地倚在床柱上,眼睁睁看着这幕,手捏着帕子堵住嘴,眼中同样泪如雨下。小丽花缓缓睁开双眼,在小典头上亲了一口:“答应姐姐,你要好好地活着,不管多难都要好好地活着。”小典用力抱紧了她,嚎啕大哭:“可是我想跟姐姐在一起。”小丽花抚着他的头:“乖孩子,你一直都跟姐姐在一起啊。”她的声音这样温柔,就像是一阵春风,将少年心底的冰冷融化殆尽。最终的告别终究来到。小典跌跌撞撞下了床,连翘竭力扶住他,小典大叫:“姐姐!”小丽花已经走到门口,闻声回首,向着两人歪头一笑。此时,在连翘跟小典看来,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十八子,而真真正正是小丽花,那样烂漫耀眼的笑脸,就如同春风中漫山遍野盛放的娇艳丽花。有诗云: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且说府衙门口,袁恕己询问十八子如今何在,吴成面露难色,道:“大人,这事实在怪极了,我因见十八子要出门,便要躲了,谁知眼看十八子出来,才走了三两步,忽然瘫软在地上。我正要去扶,那食摊上的老朱头赶来,将十八子搀扶起来……”据吴成说来,当时阿弦就如同醉酒一样,摇摇晃晃,神志也似有些不清,多亏了老朱头扶着,一径出府衙去了。袁恕己听了吴成的诉说,狐疑不解。今日袁恕己之所以将安善带回来,一来是为了从他口中打听有关十八子之事,二来,却也正是因为小典的情形很不好,袁恕己看了出来,便想让安善过来,希望能有一二效用。谁知竟会又是如此意外的情形。正思量间,有人从厅外进门,笑道:“此地的事情已经了结,袁大人,我们也该告退了。”说话之人身量长大,身着军服,正是先前左永溟从军屯请来的救兵,豳州兵屯守卫副将雷翔。袁恕己忙回身迎着,两人寒暄几句,雷翔忽然道:“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袁兄是否成全。”袁恕己道:“自家兄弟,还说什么客套话?如今我在这豳州当差,自要守望相助,这一次若不是雷兄来的及时,也无法惩治本地奸恶。”雷翔大笑几声,道:“是这样的,我想向袁兄借一个人。”袁恕己意外:“借人?哦……是吴成还是老左?”雷翔含笑摇头,道:“都不是,是你们本地县衙里一个唤作‘十八子’的。”“是小弦……”袁恕己越发意外,惊疑问道:“雷兄怎么会想到借他?是为了何事?”雷翔乃是军中将领,无缘无故怎么会借一个不相干的小衙差?若说军中有事,也归军中料理,本地文官包括刺史等都是不得插手的,更遑论阿弦这样的小公差了。除非……雷翔叹了声,面露无奈苦色:“的确是有一件棘手的事儿,非此人不可。”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所用的那首诗出自这里——《鹧鸪天送人》年代:宋作者:辛弃疾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是不是看来也很合这氛围?唉,这章又挥了许多泪。受用者袁恕己见他说的郑重,便问:“详细如何,能否告知?”雷副将先命厅内的人都退了,才转头低声道:“实不相瞒,前阵子兵屯里出了一件事。”豳州军屯的统帅苏柄临,底下屯兵五千余人,驻扎在豳州百里之外的新镇。所谓“兵屯”,便是指战时作战,闲暇无战事的时候,士兵们就如同百姓一样种田耕作,也可成婚生子,繁衍生息。军屯的存在,让军队可以就地自给自足,军需供应上不必一味依赖朝廷拨放,因此兵员充足,兵力也能得以保障,十分便宜。虽然士兵们来自地北天南,但一旦在军中成婚,便似有了家一样,军屯就如管理有序的城镇。但这也需要一个英明能干的统帅才成。幸而苏柄临年逾六十,却是个老当益壮极有经验的将帅,自从他在豳州屯兵,才将豳州原本流寇四窜互相殴斗扰民的场面镇压下去。最近却出了一件令苏柄临恼怒的事,他所信任看好的一名年青副将,逃走了。袁恕己也有些震惊,“逃兵”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视为奇耻大辱,又因为之前连年征战,许多百姓被急招入伍,不免有些不适,曾发生过大规模逃逸的情形。为杜绝这种行为,朝廷对逃兵的惩罚十分严厉,逃走的士兵若被追回,重则斩首,除此之外,连带其家中也要受到连累。雷翔道:“何鹿松是苏将军的同乡,且为人机警能为,所以苏将军很是青眼,去年才在苏将军的主持下跟本地一名士绅之女完婚,六天前,他忽然失踪了,人说是逃回了南边的家乡。”袁恕己道:“既然有苏将军为靠山,他在军中前途无量,怎会选择逃走自毁前程?”雷翔道:“我也是这样想,苏将军因此气得旧伤都犯了,四处找寻都找不到,苏将军虽然不言,但至今未曾发通缉信令,只因一发此令,再也无法挽回了……何鹿松真是辜负了将军一番期望啊。”袁恕己皱眉:“那你为何要讨十八子?”雷翔重重一叹,道:“这话我也只敢跟你说,我总觉着何鹿松不似自己逃走了。”袁恕己点头:“若他真得苏将军青眼,便不会是个愚笨不堪的人,只怕另有内情。”雷翔愁眉不展:“但军中人人传言他是逃了,苏将军脸上无光,更不肯听底下人劝解……至于你这里的十八子,其实我早就听说他的名头,这几日在城内坐镇,明察暗访,也得知了他不少异事。”袁恕己不由失笑:“那个小子可是唬了不少人。”雷翔试探问道:“这话何意,难道说他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袁恕己想了会儿,含含糊糊回答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小弦子的确有些不为人知的能耐。”雷翔精神一振:“这么说,你肯借他给我?”袁恕己道:“但凡我能许的,自然不会有半点搪塞,可是他毕竟是县衙的捕快,苏将军知道了是否会怪罪地方插手军务?”雷翔道:“所以此事我只以我个人之名来请十八子,但是毕竟他是桐县的人,所以私底下跟袁兄说一声。”原来他并不是要大张旗鼓请公差前去,而是以私人名义行事,这样倒也使得。袁恕己深思熟虑,笑道:“只是雷兄,我虽不知你都听了些什么离奇传说,但是也提醒一句,倒是不能全然将希望压在他的身上,倘若是帮不上什么,你恼了可怎么说?”雷翔一怔,继而也笑说:“我也是因为没了法子,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他若真的能找到人,我顿首感激,若是白忙一场,我也谢袁兄成全之意,绝不会为难他。”袁恕己方道:“好,雷兄果然是个爽快人。”雷翔见他已经答应了,心头松快,道:“我毕竟是军中的人,贸然去寻十八子,怕他不乐意跟从,岂不是又多绕一圈儿?还要拜托袁兄跟他说一声,若是他答应,事不宜迟,今日我便要启程了。”袁恕己点了点头,见雷翔起身,也跟着相送。雷翔往外要去,忽地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笑道:“袁兄像是很看重十八子?跟他也有些交际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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