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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少主!”“阿兄!”“大伯!”无数的哭喊声自兵士中传出,这十人皆是他们相熟之人,彼时都道周魏联姻,周土定能长久安康,全是欢欢喜喜喜迎魏军,谁知,迎来的却是恶狼!
&esp;&esp;兵士之中,不知是谁先喊:“杀了魏贼!护吾山河!”紧接着,汹涌的声浪阵阵升高,便是平日里最是胆小怕事的小兵也红了眼,愤恨着叫嚣:“魏贼杀俘!天理不容!杀了魏贼!护吾山河!”
&esp;&esp;见桓冲英勇自裁,桓淞直是悲痛欲绝,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顷刻间便布满了苍凉,挺直的脊背佝偻了许多,硬撑着一口气,咬牙道:“魏贼无耻,以莫须有之由扰吾边境,掳吾使臣。今日可杀俘,明日便能屠城!杀了魏贼!护吾山河!”
&esp;&esp;他一语掷地,万余军齐声高呼。按理,此时桓淞定会照往常一般,亲执桴,鸣鼓以正士气。然桓冲的尸首就在眼前,换而言之,是他一席话叫桓冲自断了性命。他年老体迈,独子早丧,外里坚强,心中已是承受不住。稍稍一动,腿下便卸了气力,险些跌倒在地。好在有一文士就在他身侧,忙是手下用力,才自暗中搀扶住了他。
&esp;&esp;便就在这时,周如水自后站出,在王玉溪的默许之下,她上了前去,先一步接过士卒送来的桴槌。乌黑的长睫扑闪了一下,眼眶涩得很,却硬撑着平静,绝艳的脸上欺霜赛雪,明明满是少女的稚嫩,却肃然道:“由本宫来。”说着,便不容置疑地转身登近高台上的战鼓。
&esp;&esp;彼时,不光周国的兵卒,便是城中百姓亦纷纷冲上了城前,他们本是因毁佛铸矢心生不满,万般阻拦被恭桓硬压着来的。如今亲闻魏军如此欺人,实是起了鱼死网破之心,纷纷拿出锣鼓召集城中军民,誓与周军同御魏贼。
&esp;&esp;一时之间,街头巷尾全是自愿守城的老夫壮汉,他们在将士的指挥下跟着兵卒一道搬运巨石巨木,不多时,已是井然有序。城墙下亦已起了厮杀声,铜弩机早已架在城墙之上,十几名士卒推动着绞车射出长箭,长箭轰然,一瞬便洞穿三四魏卒。见此情景,魏津的瞳孔陡然收缩,魏军战旗一摇,顷刻便转换了阵型,将最强的铁骑留在了最后。
&esp;&esp;夜色朦胧,周如水疾步上前,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站在鼓前,广袖细腰,身无甲衣。望着已退至阵后的魏军铁骑,望着缩在阵后的魏津,又望向被挂在阵前活做挡箭牌的周俘尸首,她的目光极冷,隐含着锐利。周国的战旗就在她身侧猎猎而扬,她心中恨极,扬起桴槌,便恨恨地说道:“魏人多狡,魏太子擎身中剧毒并不得解,魏君却以其为子,呈周魏联姻之相,自诛魏擎出师攻周,狼子野心!天人共愤!”
&esp;&esp;明月高悬,尸骨遍地,城下的厮杀声一声高过一声,空气闷窒,她就站在战鼓之前,一身素衣,腰杆挺直,火光在她娇美的容颜上掩映如画,她执桴鸣鼓,错落有声,战鼓一声声荡开,和着她的声音充满着坚定与力量。她朗声坚定地继续说道:“将士们,自周国始初,鹏城便从未失守。十三年前,蛮贼三大部族攻城,是吾大兄率军三万殊死抵抗,才大败蛮贼,守住了鹏城的太平。如今酒河之上,将士英豪的血汗仍在,便是为了先人的血泪,为了城后的百姓,亦莫能叫魏人的铁骑近吾鹏城半步!吾周氏天骄在此立誓,不论前头是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吾都将与众将士同在,一往无前,义无反顾,便是以吾血肉为墙,也不叫贼人近吾周土分毫!”
&esp;&esp;说着,她高举起青龙符印对左右道:“左卫军听令,大浪淘沙,容不得一丝懈怠,如今,便是你们为吾周立下汗马功劳的时候了!杀了魏贼!誓与鹏城共存亡!”
&esp;&esp;她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带着万死不悔的悲壮情怀。夜风吹得她裙带漫飘,真是如仙如月美如神。将士们先是震惊,再回过神来亦是激动非常,他们耗战多日,诚惶诚恐,援兵迟迟未至,怎知天骄公主与先太子麾下的左卫众将已至了鹏城。周人谁人不知,左卫军众将,各个武功高绝,能以一挡百,全是威名赫赫的铮铮铁汉。又天骄公主深受圣宠,是周王独女。如今,他们的女君亲自击鼓助阵,誓与他们共存亡。还有甚么比这更振奋?
&esp;&esp;周如水一语掷地,左卫齐齐朝她一拜,声势震天,齐声高喝:“臣等生死由您做主!”说着,便大马金刀地朝战场奔去。众将士更是齐声高喝:“杀了魏贼!誓与鹏城共存亡!”“杀了魏贼!誓与鹏城共存亡!”
&esp;&esp;一息之间,周国将士的怒喊声冲入云霄,城墙之上,浇过麻油的木桩一根根点燃滚落,稳稳砸中企图攀城的一众魏兵。更有周兵毫不惧死地攀绳而下,横刀怒指,杀尽企图攀上城墙的魏兵。鹏城军民如是咆哮的雷霆,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恨不得撕了魏人的血肉。
&esp;&esp;眼见一攻势皆被周人抵住,战局越来越难以控制,魏津的面色难看至极,他仰头瞪向城墙之上击鼓不停的周天骄,一怒之下,便命战车向前,抽箭而起,箭锋直指向她。
&esp;&esp;他要射断这周国女君宛若白玉的脖颈!射断周人崛起护城的决心!夺下鹏城,拿下周国的粮仓!
&esp;&esp;孤光点萤
&esp;&esp;城墙下,四处都是厮杀之声,呼啸的风声和咻咻羽箭破空声轰鸣在耳畔。魏津凶相毕露,一心要置周如水于死地。他武力过人,射艺尤佳,便是铁厚一寸,亦能射而洞子。遂射死一个身无甲衣毫无防备的姑子,简直易如反掌。
&esp;&esp;遥对上再次自阵中现身的魏津,周如水却很平静,左卫尽数出动,她亦丝毫不惧,催擂声毫不停歇,隆隆在耳,如奔雷呼啸,响彻周国将士们的耳畔。她愈是这般镇定,魏津愈是恨得咬牙,双目一眯,瞄准周天骄,咻的一声,手中的长箭便飞射而出。
&esp;&esp;他一扬箭,众人皆觉不妙,空气闷热,四处血流。混战之中,有兵士后知后觉,忙是高喊:“千岁当心!”
&esp;&esp;便也在这时,王玉溪身形一动,已至周如水身侧闪出。他的神色很淡,如仙如神,与这战场格格不入。然他眸光深沉,恍有摄魂夺魄之感。见魏津朝周如水攻来,王玉溪心中火苗微窜,他冷冷一笑,如切如磋,凛然而有威仪。拉起长弓便朝魏津射去,便听嘭的一声炸响,自他手中三箭齐发,一箭射落魏津的长箭,一箭射中魏津车前的驭夫,还有一箭直中魏军的帅旗。
&esp;&esp;一时间,见此情景,周国众将士皆是爆喝出声,他们愈发受到鼓舞,毫不畏惧地列阵厮杀,一次次将如狼似虎胜券在握的魏军死死地拦在了早先设好的孤光点萤
&esp;&esp;周军奋死守住了鹏城,振奋哭嚎。另一头,原是势如破竹的魏军却是丢盔弃甲如丧家之犬。魏津神情衰败,满目都是郁气,终于奔逃至安全之所,气得摘下兜鍪,一把就将它甩飞在地,瞳孔骤缩,怒问左右:“铁骑营都是做甚么吃的?难不成吾魏威名赫赫的铁骑军实是些名不副实的酒囊饭袋?王三那厮的琴音一响!便全都废了!”
&esp;&esp;铁骑营受创,左右亦是苦不堪言,均是狼狈不堪,有一瘦高小将先一步站出,为难道:“主上,正是因了那琴音。”
&esp;&esp;听他这般言,魏津直恨得牙痒,胸口滞闷,口中的血腥味经久不去,他瞪着那小将,双目赤红,喝骂道:“无稽之谈!难不成他王玉溪真会了妖法不成!”真这般厉害,如何只叫战马疯癫?怎的不叫他也疯癫了一劳永逸?他气上心头,虽这般骂咧诋毁,心中又有恐惧,只怕王三那厮真会甚妖法,那他真是无以应对。
&esp;&esp;面对魏津的喝问,那小将一脸的苦色,忙是伏跪在地,涩然道:“主上,您真不觉着那琴音耳熟么?三年前,太后寿辰,君上为表孝心,令调乐音坊至驯马司旁,命其训出一曲马舞,以显吾魏铁骑之威。后至太后寿宴之时,便有百匹盛装战马随乐而舞,它们屈膝衔杯赴节,倾心献寿,一时曾传为美谈。”说着,他看向魏津,小心翼翼地说道:“主上,今日王三郎所奏之乐,可不就是当日太后寿宴所奏之乐么?”
&esp;&esp;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想至驯马司中的战马当年都曾自乐音坊中挑选受训,如此,再闻当日宴乐之曲便不由自主舞动开来,确是在情理之中。
&esp;&esp;闻言,魏津真是恍然大悟,心中复杂难掩,更不知是如何滋味了。谁能知,君父一腔孝心,竟生出了如此之大的纰漏。战马本惧火,如今宴乐一起便疯癫不受驯,又被王玉溪抓住了这把柄,可算是前功尽弃了。更调驯战马非是一朝一夕之事,如此一来,眼下铁骑营中的战马必将全数诛杀。重头再驯,又不知需要多少个年月!
&esp;&esp;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坡上踱步,铁骑营败在了根上,真是叫他焦头烂额。直直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错愕又问:“那宴乐统共也只在太后寿宴上奏过一回,周国参宴者更唯有那短命的太子,王三那厮何能详知至此?”
&esp;&esp;暴雨瓢泼,夜色惨白,魏津不可置信的置问声中,众人皆默,方才那如妖如魔的情景,便是捉着了缘由,也不禁叫他们心中骇然。
&esp;&esp;静默之中,便见一老者自众人身后走出,他是魏军的军师,亦是魏津之师。他叹息着望了魏津一眼,颓然地说道:“三年前,他似是同夏太子同至的。”说着,他也不由感慨:“此曲甚难,有海水澎湃之调,亦有群鸟悲鸣之音,皆因此,君上才心无顾忌,将那乐师斩杀后只当已成绝响,再未放在心上。哪能知,三年前这王玉溪尚未及冠,只凭耳力,不过听过一回,便能将此曲奏得分毫不差。非但分毫不差,更又有了杀戮之气,得叫众骑癫狂。可见,他之琴艺冠绝天下之名实是非虚,更那见微知著算无遗漏的本事怕也无假。”
&esp;&esp;言至此,老者扫了一眼颓然的众人,叹息着问魏津道:“如今的鹏城已不复来日,周国女君赤胆胜男儿,援兵又至,更有了他王三的相助。津儿你道,失了铁骑的咱们,再要拿下鹏城,还有几成的把握?”
&esp;&esp;冷风肃杀,听及此问,魏津的面色愈发铁青,面皮紧绷,硬压下心中的狂怒与颓丧,咬着牙,慢慢地说道:“夺鹏城本非唾手揽入囊中之易事,如今多舛,才有来日之荣。”说着,他便振奋精神,对左右道:“粮草烧了又如何,今夜咱们食马肉!”
&esp;&esp;另一头,桓淞方将桓冲的尸身遮掩在战旗之下,便不顾手臂上被长勾划拉出的伤口,拄着血淋漓的长剑冲入了城中。援兵的到来,实是解了鹏城的燃眉之急,更是恰到好处的鼓舞了士气,威慑了魏军。若非如此,以魏津之强蛮,断不会如此便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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