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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腐臭的气息与鲜花的香气融合在一起,马车穿过一道道拱门,墙外的碧叶与花枝轻轻招展。集市的正中矗立着一座雕像,骑着骏马的士兵挥舞着长刀,手臂上隆起的肌肉僵硬如石块,骏马的前蹄高高扬起,仿佛下一秒就将踏碎敌人的头颅。无论是技巧还是造型这座雕像都乏善可陈,更何况它所展示的景象也同集市不太搭调,像这种展示力量之美的雕像放在广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不过这也由不得他来评价……
&esp;&esp;拉斐尔想着心事,直到马车不再颠簸,车夫在门外低声询问,他才回过神,跳下马车,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以舒缓僵硬的肌肉。
&esp;&esp;“在这附近等我。”他嘱咐道,“我转一转就回。”
&esp;&esp;毕竟是人群聚集、交易往来的地方,集市时常有人清理打扫,道路两边的排水池也修缮维护得很好,再加上靠近河流,总体上说,这里还算是整洁干净。河道边生长着矮小的灌木与野玫瑰,此时并非花朵盛开的季节,因此很遗憾的,拉斐尔没能看到那种鲜花遍地的盛景。
&esp;&esp;作为深受宠幸的画家,拉斐尔在城中享有很高的声誉。
&esp;&esp;一路上遇到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叫得出他的名字,而他柔和、典雅,庄重中不失亲和力的俊美外表,也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朝他露出微笑。
&esp;&esp;拉斐尔倒也习惯这样的待遇。他在售卖的货物中看了几圈,稍微问了问价格,商人虽然没有坑骗他,却也绝对报出了比平日稍高一点的价格。拉斐尔什么也没买,只是沿着小路径直往前,心中的苦闷实在是无处述说。
&esp;&esp;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或许还没有那么麻烦。
&esp;&esp;随便找个教堂进去,随便找个神父倾述和忏悔就好。哪怕他亲口说自己在梦中得见撒旦本尊,也不见得会有神父当真。民众既愚蠢,又无知,十分卑劣,也极其胆怯,或许只是做了点坏事,心中不安,因此才会梦到些奇怪的物事……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神父们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esp;&esp;然而拉斐尔并非是愚昧无知的人,也被证明了拥有天赐的才华。他的画笔能通圣灵,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天才只可能来自伟大的主——如果确定他梦到魔鬼,那等待他的最好待遇,也不过是被送入疯人院而已。
&esp;&esp;如果被送进疯人院……他还能继续画画吗?
&esp;&esp;大约是可以的。教会总是需要天才的创作者去捕捉圣贤们的面貌。
&esp;&esp;人们只会崇拜具有实体的神,这神灵最好还和人长得一模一样——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因而哪怕经典中描述的天使浑身火焰、酷似圆轮、生着千万只眼瞳、有着无数双翅膀,外貌“令人恐惧”,当祂们出现在画像中,都必然有着人类的形貌,一张纯洁完美的脸。
&esp;&esp;骨子里,拉斐尔其实有点叛逆。他并非不愿意创造人形的神,或者说他实际上更愿意创造人形的神。
&esp;&esp;但是,唉,哪位笃信的画家不渴望描绘真正的神灵呢?
&esp;&esp;拉斐尔不记得自己在集市上呆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越走越远,逐渐到了荒僻的地方。天色渐晚,夕阳的暖光里散发着面包的甜香,这让拉斐尔感到腹中有些饥饿。
&esp;&esp;他顺着香气传来的方向走。
&esp;&esp;……于是,他看到了走在河边的“少女”。
&esp;&esp;那一瞬间里拉斐尔感到自己飞了起来,灵魂出窍或者别的什么类似的情况,他的身体还牢牢地钉在地上,然而他的意识已经离开了躯壳。光影凌乱地扑打过来,他能听到齿轮咬合链条拖动天空旋转星星睁开了双眼……星星们翻转过来,将瞳孔对准他,无数圆轮包裹着灵魂,他的灵魂,“她”的灵魂。
&esp;&esp;“少女”转过了头。
&esp;&esp;何必呢,“她”并不需要这个动作就能看清他。
&esp;&esp;正如拉斐尔笔下所画的那样,“她”完全是人类的形貌,一张纯洁完美的脸。
&esp;&esp;那一瞬间最奇妙的是拉斐尔竟然保持着完全的神智,他像是在寒冬腊月里被丢进河水中一样霎时清醒了,在他脑中盘旋着的第六种羞耻(2)
&esp;&esp;“她确实对我很重要。”雅各说。
&esp;&esp;亚度尼斯撩起眉梢,表情格外生动:充满嘲讽,但又含着些温柔;仿佛一个人看到追着尾巴打转的小动物,既觉得它蠢,又觉得它蠢得可爱。
&esp;&esp;“嗯。”他最终说,“不奇怪。我们这种还是人的时候,在择偶方面的运气都是很好的。找到一个命运意义上的真爱对我们来说并不困难。”
&esp;&esp;雅各心说伊芙琳当没当过人尚且可以争论一下,你也能“还是人”吗?
&esp;&esp;亚度尼斯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往椅背上一靠,理所当然地说:“你可以走了,账单会寄到你留的地址。下次要来记得提前预约。”
&esp;&esp;“麻烦您了。”雅各如临大赦地站起身,轻轻将椅子推回原位,“局长那边……”
&esp;&esp;“随你怎么说。”亚度尼斯兴致缺缺,“反正他们很快就没空关心我了——稍等。”
&esp;&esp;他将手臂伸进身旁的暗色,从中取出个奇怪的皮袋。袋子里还有团东西在轻微地颤动,视觉效果仿佛底下长着活蛆的生肉,看得雅各喉头翻滚,几欲呕吐。
&esp;&esp;“拿出去丢掉。”亚度尼斯说,他面上显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气,“——虽然我确实很想这么说,但这么粗暴地对待一位刚刚康复的老朋友,实在不是我的作风。”
&esp;&esp;这话显而易见不是对雅各说的。
&esp;&esp;雅各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围,也没看到什么别的身影。尽管如此,鬼晓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现场,他明智地低着头装聋作哑,权当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esp;&esp;事实证明他久经锻炼的高超技巧并未因为自身的改变而消失,可以说是毫无障碍地,雅各沉没进了自己的思绪里。
&esp;&esp;工作那边已经很好交代了,但是他和伊芙琳的关系目前还很不好处理,该怎么在报告里圆场呢?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这理由他想过很多,然而似乎没有任何一条能瞒过弗瑞,这时候雅各就有些痛恨自己过去的冷漠木讷了,要是他风流成性这事儿其实很容易过关……
&esp;&esp;伊薇的新电影从上映到下映都没产生什么波澜,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消息暂且不论,坏消息是他又得针对那部电影编点东西交差。
&esp;&esp;想想真是怪没道理!当人的时候得工作,不当人了还得工作,难道宇宙的真理是工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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