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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心中埋怨,一边回到了方才安置端木槿的树下。这就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灯笼犹在,女大夫却不见了踪影!四下里望望,也未瞧见——是端木槿恢复了意识,自行走了,还是有敌人趁着楚国群豪吵嚷之时把她掳走了?
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槿妹!槿妹!”他呼唤,却没有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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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着急又后悔。他追上了赵宏伟等人:“端木姑娘不见了——你们可有见到他?”
群豪满心都是攻打揽江城的大计,哪儿有心思理会?有的回答说:“没看见。”而有的竟出言讥讽:“呶,早就说那丫头是樾国的奸细。这会儿一定回去通风报信了。”说完便径自离去。
反而那些楚军的伤兵们,曾经被端木槿医治过,对她心存感激,但凡还能活动的,都挣扎着起了身,帮林枢寻找端木槿。一行人把树林一带搜了个遍,到了天光大白,依旧没有找到。林枢因而陷入了极度的悔恨之中。
“林大夫!”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精神恍惚地抬头看看,认出是向垂杨身边的一名亲兵,同着另外三四个楚军士兵,行色匆匆。
“你们……怎么回来了?”林枢问,“是已经……拿下揽江大营了吗?”
“没有。”那亲兵摇摇头,“其实是向将军在前方遇到了些麻烦,要请林大夫和端木姑娘过去。”
“莫非樾寇又使出什么奸邪的手段,伤了我们许多士兵?”林枢问。
“的确是奸邪的手段。”那亲兵回答,“我军也着实有些伤亡。不过,不是请你们去医治伤兵,而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樾寇有什么妖法,可以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建起一道城墙来?”
“一道城墙?”林枢惊愕。
“揽江大营本是大青河上的要塞,是为了防备敌人从大青河上进攻,所以只有北面临河的地方才建有城墙。”那亲兵解释道,“而南面只不过是大营的入口,是没有城防的,只有木栅栏而已,应该早在樾寇偷袭那一日就被烧毁了。可是昨夜我们追赶樾寇到了原来揽江大营的所在地,却看到大营的南面入口建起差不多四丈高的城墙来,前面还挖了一条深沟。城上装备有火炮,并伏有许多弓箭手,我军士兵根本无法靠近。向将军可急坏了——揽江大营如果被樾寇这样占据,等于将大青河都划归了樾国。他们要运兵运粮,可以畅行无阻啊!”
“四丈高的城墙?”林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知道玉旈云有一营工兵,也听闻她招徕了许多民间匠人到工兵营当差,且不惜自掏荷包打赏能工巧匠。当日她东征郑国之后,工兵营就留在了江阳附近。但据说是为了研究铸造火炮的法子。是否也钻研出修建城墙的办法,那就不得而知。但如此短的时间,要建起四丈高的城墙,这怎么可能?”
“若不是那城墙就在眼前,我也以为是妖法!”向垂杨的亲兵道,“就算是有现成的石料砖头,一个月的时间,也只够搬运而已!”
“这其中必然有古怪!”林枢皱眉。工兵营的事情,他所知不多,都是趁着玉旈云和石梦泉商议的时候偷听来的。他晓得玉旈云给罗满下了命令,倾尽东海三省一切人力财力,也要支持工兵营。想来,工兵营的事,罗满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么端木槿长久居于江阳,或许也晓得一二。只是,现在端木槿下落不明!
“他们大概是用了稻草砖吧?”忽然旁边有一个伤病插话。
林枢和向垂杨的亲兵都有些吃惊,望了过去,见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兵士,因为头部受伤,被包扎得几乎看不见面目。“什么是稻草砖?”他们问,“你从何处听来?”
“小人名叫张云喜。”那士兵道,“我本是乔家的家奴,乔老爷获罪之后,我们就都被送到揽江大营里当兵。稻草砖到底是什么,我并不晓得。只是听我家老爷说,老太爷曾经制作过一种不需要烧制的砖头,只用稻草和泥土。比普通的砖头轻许多,制作也快捷。遇到天灾人祸,需要迅速重建房屋,就可以用这种砖头。”
“你家老太爷?”林枢皱了皱眉头,“啊,莫非就是‘天下治水第一人’——乔日新乔老太爷?”
“正是。”张云喜道,“林大夫也晓得我家老太爷?”
“我十多年前曾和乔老太爷有过一面之缘。”林枢回答,“那时遇上暴风海啸,又瘟疫横行,我与先师去救人,而乔老太爷就在那里修筑海防。我记得许多百姓无片瓦遮头,风吹雨淋又多添乱许多病痛。乔老爷就先命人搭了许多棚子。此后没几日,便修筑了好些房舍,间间窗明几净。其中有几间,他交给先师作为诊疗室之用。先师大为惊叹,说平生素未见过造房子竟能造得这么快的。不过乔老太爷就谦虚说,这些不过是小把戏,长久不得。”
“那个大概就是稻草砖盖的房屋。”张云喜道,“我家老爷还未到楚国来做那掉脑袋的买卖之前,在家里便和老太爷有过几次争执。我曾听老太爷骂他,说让他不要想着凡事可以走捷径,捷径就好像稻草砖。当时我并不太明白。后来和老爷来到了揽江。老爷卖□□发了财,我曾听他念叨,说,稻草砖又如何,不是一样可以盖起万丈高阁?小人当时曾问过,稻草砖到底是什么。不过老爷喝醉了,只说是老太爷造的砖头,不用烧制,只需稻草和泥土。若用来盖房子,制造和运送都极为方便。如果想建造揽江城里乔家大宅一样规模的宅院,一个月的功夫也就盖好了——我方才听各位说樾寇忽然盖起一道城墙来,若不是变戏法,会不会是用这种稻草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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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似乎正是如此!”向垂杨的亲兵和同来的那几个人互相望了望,“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制造又方便运输的砖头,樾寇可以用船从江阳运过来。那么一个月的时间就建起一道城墙也并非不可能。这个乔日新,竟然给樾寇卖命了?听说他儿子死在大青河上,玉旒云连尸体也不放过,砍下脑袋来示众了好几天——国仇家恨,他竟然都不在乎?”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张云喜道,“我家老爷过河到楚国来的时候,和老太爷大闹一场。老太爷就把他的名字从族谱里勾了。而那之前……罗总兵曾经好几次登门来找老太爷,但是老太爷始终闭门不见。我想,老太爷……应该不肯投效樾寇。”
“现在可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林枢皱眉思索,“听乔老太爷说起这稻草砖的语气,好像这砖头有什么致命的弱点。只要咱们找出来,就可以摧毁城墙,一举夺回揽江大营。依我之见,既然是泥土和稻草做成,又未曾经过烧制,稻草惧火,泥土惧水,只要向将军以水火攻之,应该便可破解。”
“林大夫言之有理!”士兵们道,“敌人挡在我军和大青河之间,要水攻,只怕还有些困难。不过火攻却很容易。咱们就用火箭射上城去,把他们都烧熟烤焦!”
“水攻也并非不可能。”林枢道,“只要设法去上游捣毁堤坝,现在大青河正值汛期,岂不就可以把这稻草砖变成烂泥巴?玉旒云东征郑国,就是毁坏堤防,淹没了许多州县。现在正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如此!”士兵们赞同,“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回去复命。”当下,和林枢告别,又赶回揽江大营去。
“林大夫……咱们还继续找端木姑娘吗?”张云喜问。
林枢怔了怔——方才那一打岔,他几乎把端木槿的事给忘记了,只想着要让敌人葬身洪水烈火之中。此刻,张云喜一提醒,心中的激动与畅快便又被阴霾取代:“当然要找……不过……你们都有伤在身,还是先歇歇吧。我自己再去附近找一圈。”
“林大夫也要自己多保重。”张云喜道,“不必太过担忧了。端木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林枢点点头,多谢张云喜的宽慰。不过心中却想:他们几乎把附近的山林都翻过来了,也未见到端木槿,多半是被樾寇掳走。揽江大营正在鏖战,此外楚国境内唯一的樾寇据点就是揽江城,多半是把端木槿带到那里去了吧。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去找找。
当下,回头看看伤兵营地,见军医们都各司其职在忙碌着,就迈开步子朝揽江城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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